在开门的一下瞬间，K身后似乎徒然掠过一丝冷风，一种凝重的质感出现在空气中。门内站了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铁灰色的头发，脸部紧绷，当他用一种审视的眼光打量K的时候，K几乎有马上逃走的欲望。但是K忍住了，他极其不习惯地避开了男人对视的眼光，嗫嚅道：“您好先生，我是您新搬来的邻居，来跟您。。。。。。。跟您打声招呼。”在中年男子几乎像是看怪物一样的眼神下，K的声音渐渐变小、结巴，最后所有的话都被吞进喉咙深处。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几乎可以听见空气分子互相撞击的声音，无形的胶质把K紧紧裹住。“谢谢！我知道了。”冰冷的声音切开胶体戳进K的耳膜。K如临大赦，飞快地瞥了一眼男人，“那么打扰您了，再见。”K微退了一步，原本低着的头再微微一点，当作致礼。“呯”地一声，门关了起来，带起了一阵风，不同的是，这一次，凝重的胶体感消失了。直到进入房间，K的眼前还有铁灰头发的男人的影子，就好像深夜醒来，突然与一只黑猫对视一样，荧绿色的眼睛，不带一丝感情，几乎像刀一般要剖开自己一样，如同外科医生的手术刀，层层割开人体的组织，冷淡，阴暗，怀疑，拒人千里。
第二天八点，K准时站在了镇中广场上，打算开始熟悉一下这个小镇。奇怪的是，整个马路上除了汽车的鸣笛和行人的脚步声，没有任何交谈，所有的人，都在各自行走，马路上由于行走而浮起了一层灰尘，所有的人静默无声，几乎是一片灰色的移动的乌云。随着几声闷重的声音，K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的地面上有四处滚动的果实。这些红色的苹果，没有一个人去有意避开，都好像计算好了一样，准确无误地穿过一双双前进的黑皮鞋的缝中，恰到好处地在其中旋转，然而没有一双鞋为此停住。
一只苹果滚到了K的眼前，于是他拾了起，把它递给了它的主人，那个有着漂亮的苹果红色嘴唇的女人：“给，你的苹果。”K微笑着，递出了苹果。那个女人几乎受到了惊吓，好看的嘴唇抿成一条缝，良久才僵硬地挤出了一句谢谢。用怀疑的眼光打量K，深色紧缩的瞳孔，几乎表现出一种防御的姿态。K尴尬地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K与女人对视着，既无法给出一个善意的眼神，也无法收回此刻凝在眼中的震惊。灰色的人群仍然在移动。很久以后，K都没有出现。也许他也长出了铁灰色的头发，也许他就淹没在那片灰色的乌云中移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