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驶在熟悉的道径上,踏着这一夜的繁影。当路旁的灯渐渐向身后挪去,像一列不及尽头的炫目列车。当城市的喧嚣一点点,一点点地被重新押回记忆,它不住地挣闹,却无奈地只能任由乡间的夜风一次又一次地将它塞回,终于,它沉静了。
我贪婪地望着车窗外幽静古朴的景致,车驰过,自是逆风而行,一阵阵扑倒在怀里的风,带着淡淡的田草的气息,这是乡落的气息,一种深深镌刻于灵魂之上,永不能泯灭的凿痕。
车子里的歌换了一首又一首,音箱自幽地吐出一曲又一曲调子,在摒弃喧嚣后,成为周遭唯一的音调。
当车转过最后一个弯,那由石砌成的、古旧的屋子伴着天穹白星如婉步莲移的女子聘婷地走进我的视线,它不是什么繁丽的高楼或别墅,不过是一座简单之极的二层小屋,但它却像是自带光环般时常萦纡在心头,穿梭于梦境,让我无法像遗忘一座海滩边璨然生辉的私栋宅院那样简单地遗忘掉它的模样。
尽管它在那些珠帘玑制中像灰姑娘那样灰蒙而卑渺,但却让每一个在这里生活过的王子为它倾倒,寤寐思之。
这微妙的感觉或许正是对不得天天目见的家乡的思慕。我不敢说那是乡愁,因为我不如一生踏实生活在这座村落的前辈们那样的熟悉它,那样的热爱它,拥有一颗不断澎湃激跃的热枕之心。
他们知晓这里的每一处小径,知晓那被灌木掩住的花草的名字,知晓那些随着历史沧桑渐渐失传淡淡故事,他们讲那故事的神情,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
这里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独特且不凡,躺进柔密的草中,耳骨连着大地,我听到的,是一个个生命的欢愉。静静地坐在湖畔,看着互相嬉闹的白鸭,不禁想起“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的童谣,鼻尖拂过了一抹栀子的香气。
但又有几人真正爱过它,将一腔心血无悔地奉与它。
又有几人真正属于这里?
山川绣锦,河田毓颖,夏花四海,杉参半天,很美,却在当今的时代,慢慢地被虚拟场景所替代,怀捧一部电子产品,自此便像是进了孙悟空画的圈般不闻周遭事。
我喜欢旅行,喜欢在不同的气候里踏遍不同的土地,但不论在哪,不论风景是多么的别致,却总有一抹熟悉的身影徘徊在眼前,不见离散。
不论是在动车或是轮船上,不论是大人亦或是小孩,满心欢喜地扎进荧幕中的世界,而不再看一眼眼前真实、触手可及的场景。
想起几月前我乘飞机去往另一个盛世,离我座位较近的一个男孩,一直捧着心爱的平板玩个不停,当广播通知要关闭电子产品时,依旧恋恋不舍地争分夺秒多碰几手,而父母则在一旁不断劝慰,说下飞机了就给你玩啊。终于男孩噘着嘴满不情愿地将平板交给他的父亲,当平板终化为黑屏而不再有亮光时,像是梦想破灭般叹了口气,闷闷地靠回座位。那神情,似是宝玉不忍离开黛玉,又像是叶芝深情的目送。
他闷着,殊不知,机窗外是醉人的夜景。
这样的我们,终将和那些被遗忘的盛世,一起枯槁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