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居住的地方是一座很小的城市,从城南坐车到城北不过十分钟,而我的家住在半山腰,于是每天放学我都要吃力的蹬着车子才能回去,至于去上学时那一段飞速的下滑我却很少尝试,因为母亲不允许,她担心我出事故。
我的母亲是个很奇怪的人,她整日的杞人忧天,确切地说是整日的忧我。她每次都会看着我推着车子走过那段陡峭的下坡路才肯安心的回家去。在她的思维里似乎我所有的危险都只存在于这一段下坡路,而到达学校所需要穿过的很多条马路都不会对我构成威胁,就算新闻里报道学校门前的马路撞死了一名学生,她也会置若罔闻。
9岁那年,父亲得了一种十分奇怪的病,他的皮肤迅速变得黝黑,精神也开始恍惚,有时发起病来,便戴着墨镜走到大街上骂人。母亲带父亲去医院检查,诊断结果是“阿迪森斯病。”对于9岁的我来说并不知道这瘪嘴的病症是什么意思,也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而母亲只是轻描淡写的对我说父亲患的是肾病。后来在大人们的探讨中逐渐明白,这种病一辈子都不能受累,并且必须要靠药物维持,父亲也不得不从钢铁厂被迫离职。
父亲在医院住了3个月,出院之后状况良好,但由于药物的刺激,父亲变得很肥胖,皮肤仍旧黝黑,但还好不会再出现精神上的毛病。
父亲离职在家,无所事事,那一年的夏天他整日穿着肥大的短裤坐在门前的树下与人下棋或是打牌,母亲下班回来拖着疲惫的身体洗衣做饭,而我则趴在房间的窗台上拿出各种玩具与之对话或是呆呆的望着夕阳。
有一日,父亲打牌输光了钱,而母亲刚好下班回来,父亲管母亲要钱,母亲皱着眉头说:“别玩了,回家吃饭吧!”父亲叼着烟喊道:“吃什么饭?你不是还没做饭呢吗!”母亲拉着父亲小声道:“别玩了,我兜里也快没钱了,开资还有半个月呢!”父亲甩开母亲的手愤怒的说道:“不玩了!不玩了!”然后掀翻了树下的桌子走进院子,母亲把桌子扶起来对与父亲一起玩牌的人说道:“拜托你们以后不要再和他玩了……”话还没说完,父亲便从院子里冲出来指着母亲喊道:“你在说什么!别以为我现在靠着你养活你就可以随便管我!你给我滚!”
母亲回到屋子里坐在椅子上默默流泪,父亲跟了进来仍旧不依不饶:“你哭什么!快点给我滚,别赖在这!”母亲开始收拾她的衣物,越收拾哭的越凶,而父亲仍旧坐在那里不停地辱骂,我悄悄的走到母亲旁边,父亲却喝住我:“中北!你别留她,让她走,她走了咱爷俩照样过!”我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母亲一边用手擦眼泪一边折衣服,我深知母亲没有地方可去,姥姥姥爷早已过世,母亲又没有兄弟姐妹,现在哪怕只要有人说一句挽留的话她都会停止收拾衣服马上去做饭,但是没有。
母亲临出门时很失望的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她在想我为何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抱着她的腿不放并嚎啕大哭。其实我也很想那样,可是我惧怕父亲的威严。但是,说好听点那叫做威严,说白了就是暴力。
母亲终究还是没走成,在母亲走出院子的时候被邻居叫住,拉到其家里说了会话又把母亲送了回来,此时父亲已经消气,母亲一言不发的走到厨房,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父亲的脾气随着年龄逐渐增长,稍有不顺心便对母亲肆意辱骂,甚而拳脚相加,而母亲这么些年来已经养成了逆来顺受的个性,对于父亲的辱骂从不还击,对于父亲的暴力也只是作势的用手挡一挡罢了。
同样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父亲的惧怕也逐渐削弱,偶尔甚至会开父亲的玩笑。那一日,我见父亲心情甚好,便在晚饭时候说道:“那天我同学来家里玩,临走的时候对我说:你爸是不是从非洲来的!但又那么胖,应该是非洲的富裕人家!”母亲噗嗤的笑出了声,父亲却愤怒的把手中的碗摔在地上并走过来了给我一记耳光:“还没轮到你取笑我呢!”我捂着脸走出家门,母亲在身后追来:“你要去哪?快回来!”“别管他!死在外面才好!”父亲在身后咆哮道,母亲便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