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起沥沥小雨，消瘦的枯干无声地横在村道两旁，闷沉沉的鸡啼从远处传来，似乎在向世人昭示着自身的存在。玉米秸软弱地横倒在潮湿的泥土上，不愿动缠。柴垛里不时传来无名小虫断续的呻吟，柴土的气息在村里蔓延，空气中到处弥散着一股刺人的阴冷。
老屋满脸迷惘，几道深深的皱纹顺着脸颊冲下屋脊，在嘴角边变成了两扇木门，门栓已是锈迹斑斑，那是老屋留下的岁月泪痕，眼前是一条崎岖的土路，在村落尽头折向了远方。老屋目不转睛地望着来往的村人，阴沉中流露着安详与静谧。老屋是上个世纪早期建的，中间经历过几次修补，可是整体的面貌始终没有多大改变，基本上还是干麦秸和黄土的联姻。屋是土屋，院是土墙，一个世纪的风雨早使老屋破碎不堪。院落里杂草丛生，几棵高大的梧桐树伫立在南墙边，摇摆了不知多少年。东院靠门处是一颗老枣树，而今已到将尽之年，它经历了发芽、分叉、结枣、落叶，而后反反复复不知几十年，直到有一天突然疯长，人们说那是枣树“发了疯”，今后不会再结枣子了，随后的几年，枣树渐渐地变干变枯，成为一棵枯树。西墙边有一口枯井，而今里面还有井水，只是再也没有人来饮用，似乎老井也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一切都是被动的，老屋、老树或是老井，有谁愿意主动地变荒变凉，就是这些老字辈物的主人们又何尝想离弃他们，人也是被动的。
夜色降临了，老屋再一次步入黑夜，蝙蝠的暗影在暗淡的灯光下忽隐忽现，夜游的恶鸟声不时地从远处田野传来，惹的老屋也打了个冷颤，那是摇落的雨滴顺着屋势流了下来，吓得草垛里的老猫夹着叫声逃到墙上。老猫也是野猫，被不知名的主人遗弃之后无人问津，也就在老屋里安了家，老猫不会离开，尾巴平伸着，胡子一抖一抖，露着金黄色的眼。在昏沉沉的夜里，在凛冽的天宇下，外围是无边的旷野，乡村生灵也变得毫无生气，黑夜似乎张开了黑色大口，仿佛要吞噬整个世界，老屋当然毫不例外。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东方的天宇渐渐地亮了起来，黑色天幕也放出了光亮，田野、老树、老井、老屋，还有灰沉沉的大地依稀可辨了，可怕的黑夜完成了使命。可怕，可怜而又孤单的黑夜！老猫早已不知去向，或是游玩，或是觅食去了，留下了温暖的热窝。这是一个晴天，透着丝阳，一幅破画斜挂在老屋东墙上，画的是一头水牛坦胸朝月，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吴牛喘月”。老屋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当然，它不可能像主人一样，有一天突然离去，虽然中途也曾回来，但那只是短暂的回望。老屋也曾抱怨主人，当初为何将它抛弃，可是，最终老屋还是原谅了主人，多少岁月过去了，原来主人也已苍老不堪。他们之间没有多少不同，所不同的只是一个能动，一个不能动，不能动的静静地呆在那里，能动的在外漂泊。
老屋……主人……原来他们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