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二十出头的女大学生在这个学校教了五六年，如今年近三十了。她在学校可谓是“凶名远扬”，听前几届许多学生说她上课很厉害，连最调皮的学生在她的课上也不敢捣乱。这些传闻，使我对这个老师的恐惧和好奇程度与日俱增，时刻盼着她能来上我们的课。
终于，我们升了高年级，她来上我们生物课了。从门口走进一个比我还矮些的短发女性，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无疑，她就是那个传得沸沸扬扬的老师。
她一进来，就把讲桌砸得“啪”的一声，着实吓得不轻。课上，静悄悄的，只有粉笔在黑板上写字的唰唰声。偶尔有人低语，她立马回过头来，便没人再敢说话了。
气氛十分压抑，仿佛周围几许里都是低气压。她的课便是如此，一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像戴了层面具。她姓胡，只不过没人敢叫她胡老师，我们叫的“老师”。
看似尊敬，其实她和学生们的关系从称呼上就可想而知了，更枉论与她谈心这样的事了。于是就成了这样一种光景，办公室里十分热闹，她的办公桌前却是最冷清的，从来没有学生来找她。我似乎是出于同情心泛滥，随手找了几个问题，本意是想给她那冷清的角落添点人气。
我拿着生物书，喊报告，我找胡老师。那一刻，角落里有个人猛地回头，面上带着惊喜，和一些说不清的情绪。这一刻的胡老师，像个孩子一样，一会站着，一会坐着，似乎不知道让我在哪里好。
我等她平静了下来，拿着书给她看。“你先去教室吧，一会，一会我给你勾好了你来拿去。”她都有些紧张了，让我哭笑不得。
若是被学校里的人知道胡老师还有这样一面，恐怕会惊掉了一地下巴。我把书拿回来的时候，有一页写得密密麻麻的，我做笔记做得不好的地方，也用圆圈圈了出来。自那后，我便经常找她问问题，她还是让我把书放着，她写上去便是了，除了课堂上，似乎还没有与她私下谈心过。
去年她有了身孕，前几月还坚持来上课，后来肚子跟塞下了一个皮球一样，圆圆鼓鼓的，这才请了假回去。这个学期开春时，她又回了校上课，人已经胖得不像话了。只是，有了孩子的她温柔了许多，也开朗了许多，总算能像个普通的老师一样谈谈心了。
她说她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生怕压不住调皮的学生，这才装出一副史前凶兽的模样。后来日子久了，她自己也习惯了这层面具，找不回温柔婉约的她自己了。说着她握住我的手，由衷说了声谢谢。
面具带久了，就摘不下来了，有了孩子的她，才明白对于孩子来说，温柔比气势汹汹来得管用。如今也陆续有学生叫她胡老师了，她角落里的办公桌也热闹起来，虽然也是凶凶的，学生们却不大怕她了，说她“刀子嘴豆腐心”。从前胡老师带着面具，活成别的样子。
如今却是带着面具，依然活自己的人生。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