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车就像是一个巨大且会移动的箱子,它将车里的人与车外隔绝,因此会让人产生一种奇妙的错觉——仿佛车里是除了这个世界以外的另一个世界,只是后者相对来说很小,却同样存在着与外面那个大世界同样的善美丑恶,以及寂寞与喧闹。
现在,在这个小世界里,只有我、司机,和一排排空荡荡的座位,这是一种空虚的寂寞,但并不是沉默。巨大的箱子在肆无忌惮地奔跑着,或许是因为上面没有坐着人的缘故,我身后罗列整齐的座位随着颤动发出一种近似于瀑布“哗啦啦”的声响,直冲我的脊背;头顶悬着的拉环在疯狂地甩动着。而这一切在此刻的我看来,却更为孤独与寂寞。
车窗外苍茫的风景匆匆掠过,这就是南方的冬天吧,再鲜艳的景色都会被蒙上一层肃杀的灰色。箱子慢慢地停止了奔跑,小世界回荡着那个字正腔圆且抑扬顿挫的女声:“乘客您好,欢迎乘坐……”
车门打开了,紧接着这个小世界多了两个人——一位年轻貌美的母亲与她幼小的女儿。司机迫不及待似的关上车门,立马发动公车,母亲在投币,而女儿在摇摇晃晃地在奔驰着的公车上行走。“美美快找位子坐下,小心摔跤!”母亲焦急的声音打破了持续已久的沉默,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急匆匆地跑过来,她伸出手将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脸上还残存着刚才惊心动魄的余悸。
这个小世界在几分钟之后加入了一个参与者,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男青年,穿着人字拖,宽松的牛仔裤像麻袋一样罩着双腿,手里拿着烟,头发染成灼眼的红色与紫色,高高地立着——不是说二十岁是充满青春与希望的年纪吗?难道这就是青春?可我只看到了肮脏与颓废。
“请你不要在车上抽烟!”小女孩义正辞严地说道,清澈的眼睛望着那位男青年。
母亲把女孩搂得更紧了。
男青年恶狠狠地瞪着女孩,像一只穷凶极恶的大灰狼。他开口骂了一连串的脏话后,狠狠地推开窗,将烟头扔了出去。
“请问,这辆车到市中心吗?”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妇人站在车门前。“让开,要问路自己去看站牌。”老妇人身后那对小情侣满脸厌恶地挤开她。那对情侣上车后,老人再次以恳请的语气问道:“这辆车到市中心吗?”
“不到不到。”车门不由分说地关上,冰冷的一声响。老妇人始终没有走进这个小世界,白色的头发变成一朵苍白憔悴的落花,在滚滚烟尘中飞舞。
原来,这个小世界还是与外面的那个大世界一样是冬天,同样的寒冷与萧条。
我抬头,望见那深远的天空中,在层层叠叠的云层间隙里,有一道细微而孱弱的阳光,至少,她是温暖的。
我想,春天或许即将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