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老家院子里,有过三棵果树,它们曾开出美丽芬芳的花儿,结过甘甜美味的果儿,也曾带给我几多人生启迪。
一棵树,是最早来我家落户的甜核杏树。它长在我家正房前树冠繁茂,仿佛撑开的一把绿伞,给东屋窗户遮出一片阴凉,树干嶙峋苍老,树皮粗糙灰暗,别看它这么老了,可它结出的杏子甘甜无比,远近几个村子里没有这么好吃的杏。
听我爸说,这是他小时候种的杏树呢,杏核是哪里弄来的都不得而知了。那棵杏树真是与众不同,我怀疑是天女遗落人间的仙树。我们这里地处塞外,春脖子短,每年春季杏树开花时节,都会有一场霜冻。谷雨前后,杏花会漫山遍野的怒放,农人们看到杏花开了就播种农作物。可是,老牛拉着犁铧的脚步还未走远,一场冷空气就席卷而至。一夜之间,满山落红,山野的杏树尚未结果,就香消玉殒了。所以,我家乡的山杏核十年九不收,老人们依此总结出 “杏花开时一场冻”的农谚,几乎年年应验。
奇怪的是,我家的这棵杏树每年都能奉献出满树金黄的果实。是它不畏春寒吗?它有顽强的抗冻基因吗?都不是。有过几年的观察后,我发现家里的老杏树每年春天都比其他杏树开花早五六天。等山杏树开花时,它已经结出了黄豆粒大小的青杏。霜冻顶多不过把他的脸冻得通红,却也无奈那果儿蒂固根牢。春天毕竟是春天,等寒风冷雨稍逞淫威,便被暖烘烘的太阳赶走了。过不了几天,那小杏褪去霜冻的残红,焕发勃勃绿意。等到端午节时,其他杏树在寒冻中仅存的几个残果还青涩难吃时,我家的甜核杏成熟了,满树的杏子招招摇摇,引得好多孩子围着大树吮手指咽口水。
老杏树用智慧躲开生命中的劫难,早一步花落果成,年年献出生命的硕果。他懂得生命的规律吧。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开的花儿无祸灾。在我们的生命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你早早的出发,也许会躲开等在你开花时的那场霜冻,也许会避开人生旅途中的车流高峰。
另一棵树长在院子中间,比杏树年轻一些。据说是龙泉寺山脚下的树苗呢。这一棵是我们这里特有的123小苹果树。它的果子酸甜可口,味道不同于大苹果,可谓苹果里的小家碧玉,那年中央电视台心连心艺术团来我们喀喇沁演出,就有朴实的果农送了一篮子小苹果给主持人朱军和周涛呢!我们家这棵果树是我们一冬天的水果来源。所以,我特希望它年年结出又大又多的果子。
事与愿违,如果你明天准备秀一秀你的新裙子,老天可能会嫉妒的下上一场大雨。那年,我看到苹果树开了繁密的花,又结了厚密的果。高兴地夜夜做梦都会吃果子。可是,随着小果子越长越大,我发现果树底下掉了厚厚一层蔫了吧唧的小果儿。不明原因的我着急的问爸爸去。爸说:“是果树自己扔掉的啊!结的太多,会把树累死,明年就不结果了。而且太厚密了也不利于长大个儿,因为营养供应不足,口味也会很差的。”
我恍然大悟后,又陷入沉思。这棵树虽然比杏树年轻,但是因为生在龙泉寺脚下,大概经常听寺庙里的大师讲经说法吧,否则怎会也有如此智慧?姑且给她命名为“舍得树”吧,因为它深谙有舍弃才会有得到的哲理啊。这让身为万物灵长的人类自愧弗如!你看有多少人在多少时候,都是取舍犹豫,鱼和熊掌皆要,越多越好!如此不知“减负疏果”,会不会有一天“累死”呢?
还有一棵树,也是果树,别人给的一棵脆枣树。移来时,已经没空地儿栽植它了。妈妈就把它栽到西墙根底下。接下来连续两年冬季下了好几场大雪。爸爸扫了雪就都堆在小枣树身边了。大墙高深,雪冷难化,清明以后,犹有残雪。小枣树冻得没来得及开花,仅仅长了一些细小的叶子。到了第三年,妈妈说,再不结果就砍了它烧火。终于,天公作美,没下大雪,小枣树就早早的发芽长叶了。夏季的时候,阳光被别的花花草草嫌弃的躲避时,终于把富余的一点热量给了小枣树。小枣树竟然凭借那么一点光和热,开出米粒般娇小的黄花,结出了上百个小枣子。秋天的时候,我们一家人第一次品尝到了新鲜甜脆的天然脆枣。
风景树活着的价值,在于美化生活环境;杨树活着的价值,在于它贡献的木材;小枣树如果不结枣,它作为一棵果树的价值就不复存在了。于这一点,它心里明白,所以即便惨遭冷遇,生在阴暗的墙角;即便阳光得意时一千次转过身去对它不屑一顾,它也要实现自己的价值。等到阳光第一千零一次终于回眸一笑的时候,它抓紧机会成功逆袭。现实很残酷,不结果就会被砍掉,当你卑微的时候,就先不要计较别人的脸色。这就是人生啊!无论身处何等逆境,都不要忘了自己应该做什么,像小枣树一样。你不积聚力量展露才华,没人会同情你,也没有人会一年又一年等着你。
对了,因为那棵枣树结枣儿有功,而且我们都很爱吃,妈妈要在今年春天把它移栽到阳光充足的后院去呢!
我家这三棵果树,是三棵智慧的灵树,是三本值得一读再读的无字之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