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风急空凝翠(一)3000字

2024-06-28下载文档一键复制全文
楔子  
  风声碎,雨微寒。深秋的林子里带着些许寒气,即使窝在焚了银炭的车厢里,也觉得夜凉如水。路滑霜浓,黄泥铺就的山路在落了微雨之后,愈发的湿滑难行。马车颠簸在泥泞的山路上,就像是一只泊在浅浪里的船,只略微地起起伏伏,便迎着那秋夜里细碎的雨落声,渐渐远去,爬上那蜿蜒陡峭的山坡。  
  夜路行车,本就是寂寥之极。而现今,偏又落了雨,萧飒的秋风声混上淅沥复淅沥的雨落声,就像是用一双纤纤素手,一瞬便把所有的愁情哀绪给掘了出来,徒让人觉得好似胸口压了块大石一般,透不过气来。些许是这些年享乐安稳惯了,这一车马奔途,我倒是不太习惯了的。  
  我坐在车里,望着窗帏外的山景久久不语。因是寅时,夜色似水,愈发的浓郁。山路迢迢,仿若一条弯曲缠绕的土黄色丝带,牢牢地系住了一大片连绵的山脉。暗黑色的夜空就像是一段上好的绸缎,稀稀疏疏的嵌了些透着蓝色光泽的宝石,隔得远了些,只是依稀能看出个大概的模样,朦朦胧胧的,又仿若有黯淡的流光在游离。因是深秋,道两旁的梧桐树叶早已落得七七八八。干瘪瘪的枝条随意舒展着,在深黑色夜色的渲染,带着些许说不出的冷清和萧瑟。冷冽的夜风带着深秋特有的冷意,呼呼作响地袭过马车上素纸糊得灯笼,片刻间,昏暗的橘色灯光忽闪忽灭,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和肃静。  
  在车内打了一小会儿盹,醒来问过玉舒,才知已是卯时。晨初的阳光散散的洒进山谷,那温和的橘色没有半点犀利,就像是给寥无生机的梧桐林里镶了一层淡金色,添了些许暖暖的生机。此时的山道,也不再是昨夜落了雨后湿滑的黄泥地,取而代之的是连绵不断的青石铺成的山道。青石铺就的细缝里,嵌着阴冷湿滑的青苔。青苔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发疯了一般猛长。马车行在平坦延长的青石道上,果真平缓了很多。不一会儿,我侧头一望,便望见了半山腰上座落的辰祥寺。明黄色的禅院墙配上灰黑色的琉璃瓦,高高的檐角上曲,侧角望去庄严中带着几分佛家特有的肃静。昂扬绵长的悠悠钟声从寺院里传来,混着喃喃的梵音声,传入耳内,又像是带有天生吸引人的魔力,让人仿若身置西方极乐世界般静下心来,片刻顿觉心平气和。  
  我扶着玉舒,缓步下车,便步行上山。佛家有云,心诚则灵。古有三叩九拜,显示入空门之决意诚心,而我虽有诚意,但终觉得如此难免有伤大雅之堂。所以只是让车夫退下,自己同玉舒两人缓步上山,彰显诚意。山路迢迢,蜿蜒向上,就像是一条浅碧色带着翠色花纹的腰带,遥遥无尽地向上延伸。不一会儿,我便觉得有汗淋湿裳裙,沾着难受。秋风一习,道两边的几片梧桐叶便簌簌而下,划出带着几许凄清的弧度,像一抹残蝶般,略微扑腾了几下翅膀便一头坠入地面。这季节,虽是桐叶易落,倒不见得路面有多少枯叶。想必,多多少少是有姑子打扫的。辰祥寺不愧为天朝第一寺院,连通往寺院的石道上散落的枯叶,也有人清扫,况且清晨方到,便有多多少少的人拿了香烛前来祭拜,可见寺院的香火必不会冷淡。我和玉舒,只是稍稍作了些休息,便相携着上山。我们都心知,此一去,便是再无归路。不论是往昔的繁华富裕,还是之前那受人景仰的虚名份位,都将付之一炬,不复存在。  
  卯时三刻,我和玉舒迎着暖金色的朝阳,踏上了最后一级的石阶。禅院深深,院内的弥漫着一股香烛特有的味道。静耳倾听,可以依稀听见空明脆响的声声木鱼声和淡淡呢喃的梵音声。在这样的一个清晨,这样寂静中夹杂着几缕响声,并不觉得突兀。明黄色的院墙牢牢地立在四周,院中央的大殿前,种着一棵树枝繁茂,叶子早已落得七七八八的梧桐树。上面的残叶,迎着冽冽秋风摇曳,仿若下一刻便会随着另一阵风飘零。已是清晨,来上香许愿的人终是疏散,寥寥几人,倒也清静。踏进正殿,便看见那数十丈高用黄金塑成的菩萨高高的遥坐在莲台上。素衣静淡,一脸慈祥的菩萨一手托着净瓶,微睁着双眸,似是淡看着人间疾苦。柳眉轻弯,似是犯困着如何解救世人。面容淡静庄严,又似是空尽一切,只是潜心修行。  
  我跪在软塌上,静静的祭拜着菩萨。不多时,住持便已来到。她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姑子,着一件青灰色的僧袍,脖上系一串长长的佛珠。古檀木的佛珠粒粒滚圆,散发着一种檀木特有的香味。清怡的香气忽淡忽浓,悠悠扬扬地由远至近的传来,萦绕在鼻尖,仿若有些飘飘欲仙。每粒佛珠大小相等,上面刻着依稀可辨的梵文,似是西方的文字,字若纤蛇般扭捏,我并看不懂,只是觉着好看,便多瞅了几眼。住持面慈目善,一手轻轻地拖住脖上系的古檀佛珠,轻轻转动着,一边静静地打量我。她的声音清淡平和,仿若世外之客般淡泊宁和。  
  她问我,“施主可想明白了,从此落发出家,不问尘事?”只是轻飘淡雅如同鸿毛的一句,落在我心中,却犹似泰山般沉重,轻松几下,便散了我努力了好久方下定的决心。  
  久久,我才勉强凝住精神,对上住持那慈善的目光,轻吐出对答的话,“请住持落发。”只一句,便闭目不在言语。久久,方听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只一声,便再无声响。许久后,便是嘭的一声,那只跟随了我多年的八宝扁玉翡翠簪落了地,碎成两半的声响。我闻簪落地后碎成两截的清脆声响,便伸手几欲去捡。哪知,手刚伸出,住持冷淡的声音便生生传入耳内,“即入空门,这玉簪便是俗物,碎了便是碎了,何去何从将与你不再相关,又何必去捡?”  
  只一句,便打散了我捡碎簪的念头,只是下意识地使劲攥了攥手,直到双手紧紧的攥成拳头,淬了鲜红色凤娇花汁叶的长长指甲扣进手心的肉里,方忍住去捡的冲动,而后一点点慢慢地平息了情绪。倒是玉舒,她在我身边多年,于我早已情同姐妹,也素来晓知我的脾性,更深知我极重视这只玉簪。而今,看见这只簪子碎成两半,素来沉稳的她一改往日,竟惊得直呼出声,顿时热泪盈眶,急忙拾了地上那碎成两截的玉簪起来,用自己随身带的帕子裹好,心疼的抚着簪上错落相扣的翡翠环。  
  这只簪子是我最爱的一只,只因为是入宫前娘从头上摘下来簪入我发髻的。整只簪子通体纯白,以上好的和田玉筑成柳叶形,再在扁扁的柳叶翼上饰以祥云花式镂空,祥云倚柳,寓意美人纤袅若柳丝,形美心善,如意成祥。娘亲给我的时候,正是我入宫之时。那簪子于我,既是难舍难分的母女情,又是在深宫之中的警醒,告诫我家族的命运系在我身上,告诫我即使如履刀尖,也得步步为营。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我身居后宫,更知有时一言便是一生。一言居荣,举家居荣;一言居废,举家居废。统统的情长和警醒,都寄在这支精致的玉簪上,所以每一日,我都配它以梳妆。而每每,在黄铜色的梳妆境内,看见如云端般巍峨的云髻上插着的玉簪,想着远在宫外的亲人,就是在深宫之中,那步履艰难的日子唯一的挂念。如今,连这唯一的依恋也碎了,这茫茫尘世于我,也就没有更值得留恋的东西了。  
  随后,便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削发声,我知道,不用多时,满头乌黑的秀发便会不复存在。我静静的跪在软塌上,面容平静,若无其是地望着菩萨慈善的面目,仿若削去的并不是我的头发般。我淡淡地想,连玉簪都碎了,又何必挽留这一头乌发。落发,不过是一条道路,通向佛门和西方极乐的道路。既然决定出家,便不应挽留。  
  站在一旁的玉舒,见我心意已决,便知无法阻拦,一双黑亮的双眸却不知早已贮满了泪水,团团绕着眼眶旋转,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仔细一看,仿若有一圈圈的涟漪荡在眼里,泪眼惜惜,一脸的楚楚动人样。她心疼的看着满地散落的头发,一脸难尽的悲伤。  
  不知过了多久,剃度才逐渐完成。最后一缕头发落下时,我终是没有忍住,伸出手接住了它,那一小撮黑亮的头发窝在我掌心,一片白皙中带着一抹黑色,犹外分明。我怔怔地望着握在手心里的那一缕乌黑,半晌之后,才记得须取出帕子裹着它。尘世的最后一缕牵挂,我还是没能放开。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才将那帕子藏回衣袖,小心翼翼地揣好,才稍稍安心了些。  
  之后的一切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顺利,不过片刻,便已完成了一切程序。遁入空门,只是短短的半日时光。夜时我还是那妃子,而此时此景,我便已是佛门中人,一切俗事无关了。或许有时,一念,便是一生。而此时,我已然没了退路,自此之后,无论对错,都得一步步走下去,再无半点怯意。  
  住持的最后一句,是“法号欲空。”欲空,无欲无念,自是四大皆空。这便是我今后的名字,欲空。我淡淡地谢过主持,接过僧袍,便和玉舒一起退出了正殿。路过梧桐的时候,一袭秋风恰好袭过,数片梧桐叶簌簌而下,洒落了一地的清寂。我伸手接下了一片落叶,细细地看着枯萎的叶子上那佝偻的纹路,又听着耳边细细碎碎的木鱼梵音声,回想自己前半生那短暂繁华的风光时光,才恍然发觉,这一生明明还是这样的长,在此时却已经同这片枯叶一般,已经终了。  
  未完待续   
  写在后面:这是我第一次写长篇,以前写过短篇的。有兴趣看我的文章的话,可以上网登录我的博客。叶易安(新浪博客)。希望大家给我留言,安安期待大家的留言!叶易安是安安的笔名,有兴趣的话就来看一下安安的文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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