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迷失在了时光洪流里]
我醒来的时候头很痛.
像是经历了几百次轮回.习惯性地张张嘴,声音却没有发出来,戛然而止.我只是突然想起,奶奶已经走了,我染小柒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走了.又剩下了我一个人,无依无靠.
是的,又是如此.
十九年前,我是孤儿,被奶奶抱养.十九年后,我亦是.只是如今的生活,我将要独自一人走完,没有所可以依靠能借助的物质,我,一个人.
这是我叛逆的原因,也是我叫染小柒没有姓的原因.一切只因为我一直以来都只是一个人,奶奶只是在适当的时间出现,然后恩赐地拉我一把,再然后彻底消失.我真正明白了时间所谓的残忍.我消磨了十九年的光阴,被迫换来学会了面对孤独.
我很叛逆,学习很坏.但实际上我很聪明,我可以用一年时间彻底学坏,同学们看不惯我如何高傲,用自己学到的最残忍的字眼去描述我——连父母都不要的孩子.天知道那种被彻底遗忘的感觉,我咬咬嘴唇,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漫长让自己记住一定要学会坚强,我不在乎别人用多恶毒的语言去骂我,目的已经达到了,就足够了.
十七岁我就辍学打工了,奶奶并不知情,她希望我好好读书,然后考上大学.她只当我还是十岁时沉默内敛的好孩子,她不会知道什么叫物是人非,但我晓得.我不想让她辛苦,她给我的学费我一贯存着.我可以打工,可以养活自己,但我不得不瞒着她,我该拿什么救赎呢?已是人去楼空了.奶奶是在去存钱时遭到抢劫,她死死护着钱不肯放手,被刺伤而失血过多.我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在“来吧”听到这个消息时,我脑子一片空白.哗哗地流出红色的鲜血.
当我赶到医院时,奶奶已经被盖上白布.我愣在原地,张嘴,声音却冒不出来.后来一个护士把奶奶的存折交给我,她说奶奶最后说的话是:“叫染染好好活下去,考上大学”
一如悲伤散乱.我无法控制眼泪.泪水断然决堤.
我告诉麦初我奶奶去世了,心无法抑制的慌了起来,那些安慰的话啊,从别人口中说出总是那么振振有辞,却是不偏不倚地刺进伤口,伤口不深不浅,却是刻骨铭心.但麦初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抱着我,拍了拍我的后背,如当初我安慰她一般.
麦初也哭了,同我,她只说,“我们还是得活着”我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不停地吸柠檬水,不停地落泪.
麦初很明了我的伤痛,正如她所说的——我和她太相象.所以一切就不必在多说什么了.她离开的时候,还轻轻地握了握我的手,我目送她离开,看小车驶过,带过一条长长的水痕,溅起水花.
我转身去了“第柒间”,挂了QQ.我打开了空间,写了日志,字不多。
——当真的天崩地裂时,我依旧沉默着走着看人群慌乱,我靠边坐了下来.没有再害怕什么,因为我所害怕的早已结束.仅仅的我只迷失在了时光洪流里,不愿苏醒.
我关了空间,下了线.
我知道,之后所要发生的一切我将不能预料了,我能做的,只有继续迷失,去渐渐麻痹快要苏醒的孤独,然后一切,就随遇而安了.
伍·[人来人往,我却还在这里]
我站在最高的房楼的楼顶.
很穿透式的眼神,我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突然我听见下面有人在喊,“有人要跳楼拉”我就咧开嘴角笑了.微微仰着头,下面一片混乱,叫喊声混合了车的笛声.我却心如止水.所有的人都仰着头看我,真好,与我设想的一样.但实际上,他们只不过是冷漠的看客,而我是在舞台上表演的小丑.他们附和地大声喊救人,那到底会有几个人是真正的关心呢.
我慢慢脱下白色印着碎花的布鞋,一次次耐心地把鞋绳绕着解出来,我挥手扔了鞋带,鞋带旋转飞舞着,没有停止.我双手拿着布鞋,走在楼顶的水泥墙上,一步步,我静静闭上了眼.门却突然打开了,是喘着气的麦初,依旧不停地变换服饰,依旧涂着不变的夸张蓝色的眼影.我对着她,轻轻地,歪着头微笑.
她一步步走近,恍若自言自语也像在诉说,“染染”我张了张嘴,淡淡地说“麦初,你别过来”她似乎没有听见,依旧唤我“染染”语气里是无奈和心疼.我有急了,说“麦初,你再过来我就像这双鞋一样——”我轻轻松了手,布鞋掉了下去.她才仿佛被惊醒,停下了脚步.
我很满意地看着她.她却微笑了,如当初初逢时她的微笑,有些明媚且慵懒.她说“染染,再为我唱首歌好吗?”她的声音很有穿透力,整个光景在我眼前摇晃了一下.我不自觉地点点头,我唱的是当时初见时我唱的许飞的《那年夏天》.扬尘浮在了空气里,悄悄落进了我眼里,结成一层薄薄的水雾.我视线渐渐变模糊.
我只感到麦初轻轻抱住了我,我却什么也看不见.她的下巴抵着我的肩膀,在我耳际轻声叹气,“染染,从此你为我而活.我们必须好好活着,只有如此与彼此惺惺相惜”.我静静闭上了眼,也渐渐噤了声,轻轻抱了抱麦初.
我没有回家,麦初带我去了她家.
她站在门口喊“我回来了”.客厅的两个身影也慢慢转过身来.我想,是麦初父母吧.麦初领着我进了客厅,我才看清了她的父母.她爸爸温和地笑了笑,我的心不由地轻轻颤抖,眼睛也湿润了.她妈妈笑着说,“你就是染染啊,小初经常提起你”她妈妈朝我走了过来,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慈爱的眼神有些发愣.她妈妈失了一会神,才尴尬地笑笑,“饿了吧,走,吃饭去吧”
她妈妈牵着我的手进了饭厅,我低着头,走进了饭厅,拘谨地坐下.她妈妈不断地帮我夹菜,我把头埋地低低的,声音沙哑着说谢谢.“用自己的筷子帮别人夹菜,真不卫生”,麦初的声音很突然地响起,我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到麦初一脸无所谓地吃饭,她妈妈夹菜的筷子僵在半空中,朝我尴尬地笑笑.她爸爸似乎有些生气,放下碗筷走进了客厅.他拿了一枝烟,却找不到打火机,麦初妈妈也进了客厅,从橱柜上拿了打火机帮他点燃.一圈一圈的烟雾渐渐遮住了两人的脸.我转过头,想要责备麦初几句.但我却看见了麦初眼底的孤独,一圈一圈地旋转出蓝色.我瞬间明白了一些什么.我毕竟了解她.
我也站了起来,走进了客厅,拎了单肩包,望着麦初父母深锁的眉,我的心突兀地疼了起来.我慢慢弯下腰,鞠了躬,眼泪打着转,在低下头的那一刹那,溅在了红色的地毯上.“谢谢你们的招待”我声音半哑着,麦初走到我面前,扶起我,小声说,“染染,你别那么客气,就当这里是你家好了”家?我抬头,看见麦初父母温和的笑.麦初终究不会知道 ,我那轻轻地鞠躬,酝酿了多少复杂的情感.
麦初拉我上了她房间,房间很大,比起我那窄小的屋子.麦初把银闪闪的钥匙给了我,“染染,这里以后就是你家了”我没说什么,只是环视整个屋子,“真漂亮”我说,她不屑地转过头去,倔强的眼神如故,“那不是我想要的”.我就不再说话了,我知道的,麦初.我问“有铅笔和纸吗?”“呐”,她指着桌上,我就拿起了笔,一笔一画开始细细勾描.“什么呢?”麦初凑过来看,我画完最后一笔,咬了咬嘴唇,把画拿起朝着阳光洒落的方向,“海”.阳光把整个海修饰地很是孤寂,那个童年遗失的熊娃娃显得破旧,在阳光下千疮百空,看呐,这就是记忆.
过了很久,麦初在我身后幽幽地说,“那里,才是你灵魂的归宿,是吧?!”我没点头没摇头,只是不停地在阳光下转动纸张,看看哪一面光线更暗些,更不会那么刺痛些.
晚上,很静,有种忧伤的气息在轻轻游动.
麦初抱着枕头睡着了,我却失眠了.我起来,看看月亮,又躺下,再起来.我终归还是悄悄下了床,站在窗边,望着月亮,苍白如昨.
我转头看了看熟睡的麦初,微微叹气.风轻轻舞蹈,拉了我发丝的手,甩在我的脸上,不偏不倚,不轻不重,抽打在记忆里,记忆立即一片血红,伤痕道道.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