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是什么?于我,那不过是一段模棱两可的遥远的时光。
我总忍不住在心里将母亲嘴里温柔的岁月细细描绘成画,看着母亲嘴角牵起的弧度,将那画面,又涂上一层淡薄的黄晕。
老旧,而又暖色的痕迹·。
那里有海边成片的槐花林,海浪一层层的拍打在岸上,层层叠叠地低吟。那里有母亲和外婆在雪白的宣纸上细细描下的朵朵红花,外婆纤细灵巧的手,白纸上的红逼着人的眼,像从树梢簌簌落下的片片香魂,还带点悲春伤秋的凄切余韵。白毛的猫儿抖着耳朵,徘徊在宣纸旁不肯挪窝,它睁着碧眼认真研究过这些画,尾巴就摇了摇,用带了红墨的爪子印上大朵梅花水印,像在水里晕开来似的。
洁白而清浅的岁月里,时间像细长的水流缓缓淌过指尖,留下大小不一的印子。
那是这个年纪特有的,带着阳光的暖和雨后蓝绿色的青苔气息的痕迹。
我兀自的想起一句话:我曾天真无邪。
这是一个身处远方的朋友曾说过的。她那时长发及腰,裙裾洁白,眼神停留在阳光里,飘飘洒洒。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垂了眼睑,黑色的睫毛轻轻拂动,像初雪下的蝴蝶。
我曾天真无邪。意思是,我不再天真无邪了么?我的眼睛藏在黑框眼睛里,我想我该是笑了。
是什么时候起,我们的笑,不再单纯地代表高兴,只是牵扯嘴角,牵动神经就习惯做出的表情。
是什么时候起,我们的心思像蛛丝一般缠绕了一根又一根,剪不断,也无法理清,纠纠葛葛得让人绝望无措。
是什么时候起,我们的眼神不知不觉的蒙上一层滤纸,透出污浊,看见肮脏,连瞳孔都迷惘。发现原来那些自以为的真相,都是那么不堪一击。
又是什么时候起,我们的声音飘飘渺渺,隔了真心,让人听不真切。令人厌烦的冗长和永远意味深长的绕耳。
就这么恍恍惚惚地,我们被时间牵着走,厚重的岁月层层的落在肩头。丢掉了奶奶送的红皮鞋,丢掉了妈妈缝的花边蝴蝶结,丢掉了那些我曾以为青涩幼稚的纯白到单调的时光。
我以为我的成长很沉重,脚锁枷锁,肩缠铁链,只剩我丢盔弃甲,遍体鳞伤。
我以为我理应更睿智,至少有一双眼神深刻的眼,能让我的起跑线比别人更高更远,我的目光所及变成了盛世的积木。
可是当我累得想跪倒在地时,当我发现这个世界虚幻遥远得不可及时,当我独自坐在坐在喧哗中却只想缄默不言时。我就忍不住想起一句话。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站在高度,也在瞬间,失去态度。
我突然就明白,我还没来得及和童年告别,就已经长大得面目全非。再看不见,当初的那个模样。
我曾天真无邪。就像生活跟我开了一个美丽得残酷的玩笑。我眩晕得来不及缅怀,我那像被阳光浸透成彩色样子。我认识的我,是个带着高度黑框眼镜在书海里苦苦挣扎的学生,是带着团章理着短发在讲台上一板一眼地发言青少年,是每天给妹妹戴小红花时用惯性成灾的成人强调讲大道理的姐姐。
我过早的在不应该的年纪,追求我以为的越喧哗越美丽的东西。与之相对的,我再也得不到生活给的免费草莓糖果。
甚至于我仍奢侈得,不愿与岁月化干戈为玉帛。我以为,我会原谅自己。
我曾天真无邪。我不愿向人提及,因为心伤,我不愿让自己想起,因为我已非我,记忆已残破不堪。我会坦然的接受,但唯独对我心里那个小孩,我记得她的羊角辫和粉红色的衣裙,我固执的想见她一面。
妹妹捧着五颜六色的糖果冲我跑来,阳光衬印她的笑颜,微风拂过她红彤彤的脸,她的声音清脆,宛若琳琅:“姐姐……儿童……儿童节……”我轻笑着摸摸她圆圆的脑袋:“嗯……儿童节快乐。”
我曾天真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