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前面是一条小河,河上的老木桥早被洪水冲得无踪无影。村里拿不出钱来修桥,人们便搭了几个石墩当桥踩,壮实的汉子几步就跃得过去,老人和孩子踩在上面就颤巍巍地心直跳。
河边有间矮屋,一层纸板把屋子一分两半,外间摆着针线、火柴、肥皂之类的小杂货,里间放着一架矮床和一把旧竹椅。
矮屋里住着一个年过花甲的女人,瘦削削的脸颊,窄溜溜的鼻子,眼是“一线天”,嘴只有樱桃大的一个小洞,更特别的是那双小脚,尖尖的,活像一对打罗锤,走起路来一丁一丁的,满村的人都叫她“细脚婆婆”。
我非常喜欢细脚婆婆,有空就到她的小店去玩,听她摆“龙门阵”,讲天上地下的事儿。
婆婆做生意时手紧得很,谁也别想亏她一分一厘。大家当面背后都这么说:“六七十岁的人还老抠,死了留给谁呀!”“莫非想带到棺材里去不成”……
细脚婆婆根本不把这些风言风语放在心里,照旧把她的小生意做得一丝不苟,一分一厘地积着钱。一天晚上,有个小毛猴子欺她眼神差,拿一角的票子当一元哄她,结果挨了婆婆一顿训斥不说,连他老子也被喊来陪了一肚子好话。
没人的时候,细脚婆婆就搬出那把吱吱呀呀的竹椅,在门口坐成一尊石像,两眼盯着河对岸那条山路,当年她的男人就是从这条路上去参加红军的……
细脚婆婆越来越老,越来越瘦了。一天,她突然细声细气地对我说:“影子,快去找村长,说我有大事跟他交代。”
胖村长肚子一挺一挺地来了。婆婆眼里淌出眼泪,像下雨一样。她从身边摸出一个厚厚的硬纸包,双手捧给村长:“村长,这是我开店十几年攒下的血汗钱,总共一万五千元,我去了无牵无挂,交给你为全村人在河上修座桥吧。”
村长接过热乎乎的钱,也流下了眼泪。“村长,桥要修结实,坚固耐用——要新式样——”细脚婆婆话没说完就咽气了。
桥很快修起来了。村人在桥头立了一块碑。
一看到碑,细脚婆婆那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