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飞速驰骋在已不再崭新的柏油马路上,快得好像匆匆流逝的时光。
“你还记得丁叔叔吗?”妈妈突然插了这么一句。我的脑海里如同快闪般地浮现又消逝了无数个几乎相同的画面,都是丁叔叔那温暖而质朴的笑容。那是我对丁叔叔仅存的印象,就像两点间有且仅有的一条直线一样。
记得不久前我还曾和丁叔叔邂逅在街口。
“丁叔叔去世了。”
去世了,去世了……
就像山谷中歇斯底里的呐喊,仅剩下这三个字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那些片段在刹那间粉碎了,空白的碎片由于重力的作用砸在地上。碎了,再也拼不起来,纷乱地停滞在记忆的时空里。身体里好像有什么流逝了,像流血一样痛。
国庆节的当天,他去世了。那天,他本来不会上街捡废品的,但是他6岁的女儿婷婷突然想要一本书,于是他只得上街了。去拆迁区捡废品的时候扛着一块铁板,谁知道碰着上面垂下来的电线,就这么晕倒了,送到医院,人还是不行了……生命竟然如此脆弱。
我哭了,是真的哭了。不是潸然泪下,而是泪雨滂沱。我不想用这么华丽的词藻来描绘我心中此刻的忧伤,它们无法承载。
和丁叔叔相识的交集,更多的是源于他的微笑。丁叔叔是个热心、善良、朴实的大叔,不管在哪里遇见他,他永远都会回敬你一个微笑,捎带浓重河南腔的一句:“最近可好啊?”大雨天小区里的汽车陷进水坑里,时常见到丁叔叔的身影第一个出现在汽车旁,不需要任何报酬地帮别人把车推出去。每当他满脸汗水地搬运废品时,那样卖力的神情,总能让人想到自己每天辛勤工作的父亲。丁叔叔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收废品的工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丈夫和父亲。但是他的笑容,却早就定格成为我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
突然发现,生命原来是这么脆弱的一个东西,说没就没了。
什么是生活,不外乎是生下来,活下去。有的时候,人生就像一道单选题,你只能选择珍惜或浪费生命,没有第三个选择。而且,生命不过是把尺子,即使再长,也总有一段距离。生命是线段,不是直线,不可能无限延长。既然死亡总是要来临的,那也就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现在,我也渐渐地可以适应小沈阳的那段经典对白了:人这一生其实可短暂了,有时候一想跟睡觉是一样一样的。眼睛一闭,一睁,一天过去了。眼睛一闭,不睁,这辈子就过去了。
常常在夜间抽出可怜的几分钟廉价地去怀念丁叔叔,说白了也只因为鲁迅的一句话:死人若是不能埋在活人心里,那他才真的算是死了。为了不让善良的丁叔叔“真的死了”,就这么一直坚持去想念。试图在疼痛的心中雕刻一个善良人的童话。
丁叔叔葬礼那天正好是周一,我上课。等到再回家,已经是4天后的事了。在那个熙熙攘攘的小巷子里,丁婶婶开始卖力地蹬着丁叔叔留下的那辆“年事已高”的三轮车,肩负着丁叔叔留下的担子。
远处的背影,传来她并不十分清脆的吆喝声:“收废品——”她气喘吁吁地喊着,在丁叔叔曾经无数次呼吸过的空气里。
远处的背影,丁叔叔6岁的女儿婷婷咯咯地笑了,她还不懂得难过。我猜她一定又在读我曾经送她的那本笑话书了。
睫毛氤氲间,丁叔叔温暖质朴的笑容再一次在我的视野中浮现。恍然间,我明白了丁叔叔和婷婷的笑,那是生命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