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爸爸:
我想打电话听听你的声音,但我突然想起家里没有电话。
我不得不在这昏暗的月光下提笔给你写信。
你,匆匆地出现,匆匆地言语,匆匆地消失在我的地平线。
但你的爱从未匆匆过。
此刻,我又想起了往事。我的出生,似乎就给这个家带来了数不尽的苦恼。我有个哥哥,母亲还想再生一个男孩,但却得了我这个“不出息”的女娃。那时,爷爷就坐在椅子上叹着气对妈说:“你的肚子咋就这么不争气?”后来我就一直看到妈妈一个人偷偷躲在屋里抹眼泪。
我到了该上学的年月。你就跟爷爷商量说,我是不是该上学了?爷爷硬生生地抛出一句:“一个女娃,要上学干啥,再说老大已经上学了,我们哪供得起两个娃呀?帮着下田干活吧。”
那晚,我看到你坐在油灯下,扳着手指算学费,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就那样在冰凉的椅子上坐了一夜。
第二天,我帮着二叔一起去割稻。酷烈的炎阳照得我皮肤生疼,汗贴着头发流,蜇得难受。突然远远地看到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我纳闷,这年月怎会有人不忙着收割,反倒在闲逛。
累了一天,皮肤被晒得赤红,衣衫被汗水浸泡得紧贴着身体。到家时是你开的门,我一愣,才知道,原来那个人就是你。你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又拄着一根木杖转头进屋了。我进屋看到了母亲,她两眼里充满着血丝,又红又肿。我的心提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后来是母亲告诉我的,她一边抽噎着一边说:“你爹为了替你筹学费,今儿天没亮,走了几十里路去镇上拾荒。本已捡了不少东西,但他做什么孽啊……”,母亲抹了一把泪又继续说,“去捡了一个大户人家扔下的废花瓶,被人瞅见了,一大帮拾荒的便过来把你爹打了一顿……他们便拿了那花瓶径自卖了去。天理何在哪!”你在一旁低头不语,忽然抬头说:“不早了,我做饭去。”
母亲一把拉住了你,“逞什么能啊,坐下。”母亲便帮你敷药,那腿上被打得皮开肉绽,血里还掺杂着细小的沙。满屋里氤氲着一种血腥味,几只苍蝇还围着你打转。药敷了上去,你疼得咬紧了牙,却没哼一声,细密的汗从额顶渗出。我低着头,低声对你说:“爸,我不念书了。”……半晌你都没有说话。
可是,天没亮,你拖着伤腿,悄悄掩上门,又去了……
就这样接近一个月,你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没有静静在家疗伤,才为我筹足了学费。当我拿着你为我买的第一摞新书时,你的脸笑了,我的心哭了。
新开学的那天到了,我想我终于可以上学了。秋风吹皱了屋前的湖水,我看到了远处飘着的袅袅炊烟。我在夏天里看一地小花柔情清新,在夏天里看一树枝叶寂寞摇曳,在夏天里看天蓝云白,云卷云舒,最后在夏天里看一个季节渐渐远逝……终于等来了这个秋的一天。
是你送我去的,我背着母亲为我缝制的小书包,握着你温暖的大手,心中充满着无限的欢欣。扑棱一声,一只鸟从一个枝头飞到另一个枝头。阳光从林阴的缝隙中投下,地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影。袭人的幽香扑入鼻中,风在耳边猎猎的吹响……
走到一处碎石铺的小路时,你突然抱起了我,我正惊诧,疑惑地看着你,你解释说:“我见你穿了布鞋,怕小石头轧疼了你的脚。”我抬起头,认真地凝望着你,在你的怀抱里,在爱的汪洋里。我知道,你的脚上也是布鞋。
……
学校里,人头涌动,满眼是穿着花花绿绿新衣服,背着新书包的孩子。你羞愧得低下了头,对我说:“以后咱也穿新衣服。”后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窝窝头递给我,土黄的皮,有点烤焦了,但依旧带着余温。你温和地说,这是早饭,要吃哦。我支了一声嗯,你欢喜地摸了摸我的头。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便稚里稚气地问道,你吃了吗?你笑笑,露出了一口黄牙,便说,早上起来吃过了。我望着你干裂的嘴唇,我知道,你没根本没有吃……
爸,面对着一年贵似一年的学费和两个孩子的生活支出,你要怎么过啊?你的腿伤好点了吗?我知道你的伤口总是痛,却不愿告诉别人,只能吃止痛药。爸!不要再委屈自己了!你知道女儿会心疼得吗?
我……原想收获一缕春风,你却给了我整个春天;我原想捧起一簇浪花,你却给了我整个海洋;我原想撷取一枚红叶,你却给了我整个枫林;我原想亲吻一朵雪花,你却给了我整个银色的世界!
我只是一片树叶,现在,我该用怎样的努力,才能回报森林给予的爱?
附注:不要再寄钱了,我够用,你留着给自己买些好酒好肉,好好补补吧。代我向家人问好。
纸短情长,再祈珍重!
你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