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的花
去年的暑假,我和爸爸趁着最热的时候来到了凤凰。
早在沈从文的笔下领略过湘西小城的秀气灵动:静静的河水依托着渡口边发黑的,一排排老旧的木房子,几只洁白的,清瘦的鸟儿从低小葱郁的山岭中飞出来,顺便抖抖身上的水珠,寖了一夜河水的竹子桥越发的蜡黄,偶尔走过几个黝黑的妇女,挽起袖子,卷着裤腿,背着满满一背篓新编的花环,走到景区去。那花环是预备卖给爱美的外地姑娘们的,每一根藤条都经过了细细打磨,生怕细小的刺扎到少女嫩滑的皮肤,每一朵花都是天还没亮就去山里摘的,只有粘了露珠的花瓣才更加惹她们喜爱。
景区显然不比山区,喧闹,拥挤,游客身上散发的汗味盖过了一朵朵野花的淡淡的香。妇女们用甘亮的嗓门喊着,“花环噻,姑娘戴着多漂亮的哟!”人来来往往,拥挤着做买卖,妇女们开心的往花衣衫里塞着票子,顾不得擦一把汗。
在同样拥挤的首饰店门口,一个干瘪的老奶奶木讷地站着,既不高声吆喝,也不向游客手里硬塞花环。她和我的外婆一样,一头干净,梳的整整齐齐的银发,脸上深深陷进去的皱纹,却依然显得慈祥友善,她有着和外婆一样骨瘦如柴的身子,穿着一样洗的发白的衬衣,左手挎着一只竹篮,明显比妇女们的背篓小得多,右手牵着一个瘦弱的小姑娘,脸蛋脏兮兮的。
“嗯,姑娘噻。”是那种纯正的凤凰口音。
我摁下手中的快门,把她们装入了我的浏览器。
“姑娘噻,别,别吓着我家娃儿哟。”老奶奶身子向前倾了倾,一遍把小女孩往自己身后揽,那孩子很听话地向后躲。
我当时很纳闷,像他们这种经常在景区卖花环的人,应该见过不少人拍照吧,长枪短炮似的镜头见得多了,怎么会因为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动作而害怕呢。我笑了笑,心想不必和她们再纠缠了,于是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噻,姑娘!”
“又怎么了?她不会是真的害怕吧?”我心想。
“姑娘,买个花环哟,戴着可漂亮喽,看你的皮肤白,戴着比别家女娃都好看。”说完,老奶奶低头在篮子里挑选起来,她把所有的花环都翻了个遍,最终找了一个插满粉红色小花的小心翼翼地拿出来,递给我。身后的小姑娘仍然躲在老奶奶身后。
“不要,我对花粉过敏。”我抹一把汗,大步流星地跟着爸爸走到古城墙下面坐船,连同妇女的叫卖声和老奶奶的喊话抛在了脑后,“没关系的,这是野花,花粉我都······”
她们随着新一波游客的拥挤消失在我的视线。
晚上回到旅馆已经将近十一点,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和几个同行的哥哥姐姐逛夜市,两岸酒吧里的歌声和霓虹灯让人头晕目眩,街道上依旧热闹非凡,叫卖声不断。偶然,我在渡口边看见了几个卖花环的人,其中就有白天碰见的那位老奶奶。她依旧挎着篮子领着小女孩,默默注视着来往的行人,和白天没什么不同,只是篮子里只剩一个微蔫的花环。
难道她们在景区整整一天吗?顶着太阳,忍着喧闹,到半夜还不能回家,只因为没有完成家里人交给的任务吗?我心里微微一颤,和年轻冲动的我们相比,还有弱小辛劳的他们在等待着一次次机会。
我买了最后一个花环,老奶奶笑着说不好意思原价卖给我,花都蔫了,不如白天好看,我又笑了笑。看她们一老一少,慢慢走在冰凉的黑石板路上,我感觉这一刻的凤凰才是最美的。灯红酒绿掩盖不了所有的无助,也吞没不了对生活的点点希望,我多么希望白天的行为没有伤害到她们,否则我最自责的,毕竟,她们比我更懂得生活的深层次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