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年轻的我们还体味不出老人的伤感,直到有一天,我和几位同学去看他,见火炉上药罐正“咕咕”的冒着热气,旁边还煨着小半碗稀饭,这才知道,老师的胃病已经很重了,每天只能喝两小碗稀饭,还得分十几次才能喝完。我们含泪请求老师保重身体,别再熬夜。他却叹口气道:“我这把老骨头早不值钱了,可你们耽误不起啊。”事后我们都承认,这话让我们很震动。
有一天,我们发现游老师上课时总捂着肚子,后来讲着讲着,豆大的汗珠就从脸上滚下来,身子也跟着摇晃起来了。几个同学赶紧冲上讲台,要扶他坐下休息。他挥挥手,让他们下去了,然后扶着讲台,轻轻地、慢慢地讲。教室里鸦雀无声,最后传来一个女同学抑制不住的抽泣声……
眼看游老师一天天憔悴下去,学校好说歹说,请他住院治疗,但直到第二年春天,学校请了代课教师,他才走进医院,躺上手术台。事后,他只知道胃被切除了四分之三,我们却知道,他已到了癌症晚期,科学也无能为力了!但每到星期天,他还要一路拄着拐杖,来我们教室坐一坐,慈父般地注视着我们。这种注视,直到今日,不少同学仍然历历在目。
首届教师节前夕,我接到了师院的录取通知。他颤巍巍地来到我家,交给我一个大日记本,翻开扉页,上面工整地写着:“果实的事业是尊贵的,花的事业是甜美的,但还是让我们做叶的事业吧,叶是谦逊地、专心地垂着绿荫的——录泰戈尔诗与曾速同学共勉。”至今我仍然珍藏着这份礼物,也珍藏着他的希望。
光阴荏苒,转眼又是春天,树叶由黄转绿了。这时,我却收到了同学的电报:“游老师病重住院。”等我匆匆赶到市医院时,游老师已是满脸蜡黄、皮包骨头了,鼻孔里还插着输氧管……
“我知道了我的病。”他轻轻地、慢慢地说着。我又想起了那堂令人感动的课。“是癌症……不能上讲台了。”这时一滴眼泪涌出了他的眼眶,“你今后要干的……也是教育事业,要对得起你的学生……”老师的话,烙入了我记忆的深处。
十几年过去了,屈指一数,当年的三十多个同窗中,竟有十几位接过了游老师的教鞭,继承、发扬着老师的遗风,老师有知,该含笑于九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