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旧书,首先想到的是破书,但仔细一想,旧未必就破。如千年狐妖,反诱人得很。《聊斋》里的那些穷秀才,没几个逃得出她们的裙摆。我又想到老书,但老书和旧书又不一样,现在不是时兴国学么,大量的老书得以再版,大量老书以新书的面孔出现,即老书又未必就一定旧。
少年时代逛书店,最常光顾的地方是新书专柜,认为那里才能见新作品。可读来读去仅两字:新瓶。现在,每到一个地方,我仍然会逛一下书店,直奔书店的角落,挤进那几乎蒙尘罕迹的柜前,取上一本最旧的书翻看。
可看得多了,又索然无味,仅觉两字:旧酒。因为据说,只有封坛的才是好酒,酒如不封坛存它个百五十年,则不醇。所以,窃以为把旧书比作旧酒是非常高的评价。思及此处,我于是又开始责怪自己:少年时不知珍惜,竟把老祖宗留下的旧书当成草纸,揉擦扔弃……我甚至想,如果当初懂得珍惜,自己或许已是 “国学大师”了。看来,草纸未必就不值钱,至少是有很大的机会成本。
为了挽回把旧书当成是草纸的损失,我于是开始培养自己的另一个陋习:于草纸中找旧书。很庆幸,我的运气还真是不错,什么国语读本,什么规,什么戒,什么奇,什么异,通通都被我翻出来了。可是,翻去覆来,除了爱莫能助,我什么都没有读出。无语。
记得小时候村里有位老妪,每到傍晚的时候总会站在村头的田埂上用晦涩的古语骂街,我当时很是不解她究竟在怨恨什么?而立之年后,我终于醒悟,那位活了90多岁的老妪其实也是一本旧书,当她好不容易熬成了一本旧书,希望别人去认真读她的时候,却已没有人愿意再读她。不久,老妪逝去,我却于葬礼上的哭呵之声中又听到了晚辈后人们的悔悟之心,当时我也是其中之一,因此又觉得自己又一次失去了成为“国学大师”的机会。
思之及此我才明悟,我们芸芸又何尝不都在去往旧书的过程?且不说多么惊艳花前的玉容芳华都终将老去,即便是那经年苍柏的翠枝上,条条纹路,又哪处不折射出岁月的无情。
作者简介:
江北南,湖北新锐作家,被誉为中国“80后”传统文学第一人,出版和发表各类作品300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