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万里无云的晴日令人愉悦。初秋夏末的凉意丝丝缕缕地渗透到湿润的空气里,阳光毫无保留地自天际乍然泻出,落在手心手背,温度恰好。如此朗日,又怎会少了我这个闲情逸致的风流客?此时无关风月,不过是想来探望一个月前偶然发现的一株弃菊罢了。“那残枝可曾独活?”我想着。
转过第二道巷口,一遍绿意便映入眼帘。层次叠近的花木间有绯红两三点,浅紫四五处,白霞一片。“明黄,明黄呢?”我探出个头拉长脖子寻觅着。正是季末交替,深浅不一的绿叶显得明媚丽人,看那深绿中隐着星星点点的小花,像绿织绵上绣着碎瓣少许,成了九岁女童头上的帽顶,迷乱了人们的眼。看那翠绿中躺着的无名花,紫边的、红边的、粉边的争奇斗艳,五颜六色煞是热闹。看那浅绿中一片朦胧的白影,暗香浮动,贯盈双袖。每一朵花都像一张微启的小嘴,每一朵花都在说:“嗨!你好。”极尽妍丽的景色疑似春分,百花齐放,不见傲菊。
哦,那明黄的影子在哪?
我拨动掩于百花后的枝蔓,一株高挺的苍绿的植物映在花影中,半人高的枝茎亭亭玉立,酷似枫叶状的叶,在边际处生生拉出一道细碎的齿状线条,覆着一层安好的绒毛。“是你吗?”我抬首望着百花之艳,复而低眉凝视眼前这菊。苍劲的翠云下是残砖断瓦,狭窄的花坛一角稀松的泥土掩了那盘根错杂的根系。当初捡来的破碎枝茎被粗心的人们弃于这小小隅落,而今却枝叶茂密地长成。翠云撩拨着心弦,我怔了怔,望向那云端顶处----赫然是一株明黄的菊。
千层瓣蕊高傲地挺立着,外开内合,每一片瓣儿都自两侧往内延伸,弯出一道浅浅的沟,每一道弯沟又闪动着新秋最明丽的光泽,像温柔的女子流动的眼波。怔忡间,我心底忽地响起一句话来:“菊者,雅而不贵,野而不莽,傲而不淫。”我为菊顽强的生命力而喟叹!
残枝成菊,蓦地勾起了我那绵远的回忆:华光聚焦,琉璃舞台上,素衣男子浅笑而立。干净、俊秀的脸上洋溢着愉悦的微笑,星眸里隐隐有一种执念——道不尽、说不明的念头。在一遍静默中,他坐在特制的椅上以最奇异最优雅的姿式用脚奏出一曲《梦中的婚礼》。悠扬而婉转的乐音从十个短小的指头下涓涓流出,像一泓春水溅在日月潭中的声响,像扶风过境,桐叶间嘈嘈切切的私语,像东海拥抱细沙滩的砰砰心跳……男子铿锵有力的话语在诗般琴音中向我涌来:“要么精彩地活着,要么赶紧死,我的人生只有这两条路可走。”
无臂男子犹如这傲然野菊:他们被上帝所抛弃,却都选择把生命之花恣意无悔地绽开。命有玄机,我不妄自揣测,面对傲然清逸的生命之花,惟有仰首,远远观之而不可亵玩。
我迎着朝阳走去,所经之处,仿佛有大朵大朵的生命之花静静地绽放,像是绵绵乐章无声地奏响,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我听见有花在心底吐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