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格之春
『一』
三月的阳光总是异常的慵懒，北方天气乍暖还寒。
杜翩跹踩着匆忙的脚步打开门准备出去时和正欲掏出钥匙的父亲照面相撞。父亲腋下夹着黑色的公文包，身体自然地往旁边倾了倾，“小翩你要去哪？”杜翩跹有些厌恶地捂着鼻子以防止游蹿的浓重酒味钻到她的鼻子里，她往后退了几步，“我去学校。”“今天不是星期天吗？星期天学校还上课吗？”父亲有些不解，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她。“学校组织去敬老院义务劳动。”“那多穿几件衣服，外面刮风。”“嗯。”
杜翩跹的父亲是一家民营保险公司的推销员，每天伴着他的是一辆被岁月磨掉了漆皮的破旧电动车。他有个很儒雅的名字叫杜崇文，杜翩跹小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被杜崇文高高举起来然后拍打着小手睥睨地上的伙伴们。杜翩跹记忆里很少有母亲系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把头探出窗户冲着在一群孩子里疯玩的的她喊小翩回家吃饭了的场面，往往是父亲系着与他魁梧的身材极不相称的小围裙匆匆忙忙向一群小孩子里跑来然后直接扛起她往家里大步流星地走去。那时她就尖着嗓子欢快地喊杜坏蛋杜坏蛋。杜崇文和杜翩跹在一起的时候总爱和她玩笑说小翩要快快长大，长成像你妈妈一样漂亮的姑娘。杜翩跹努努嘴，背过杜崇文一个人开始看起天来。杜翩跹从来没有觉得母亲漂亮过，她尤其讨厌母亲那双狐狸眼。那双充满妩媚的眼睛好像生下来就是看向那些富贵人家的。当父亲口中那双美丽的凤眼消失在杜翩跹目光里时，杜翩跹竟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开心。
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杜翩跹突然感到没有来由的寒意。她把衣服往紧裹了裹，抬头看天时突然觉得太阳好像溶在天空里一样，只剩一圈淡黄色的光晕。“喂——小翩！”杜翩跹被突然传来的声音惊了一下，她有些错愕地转过头去，看到不远处韩妙正朝她挥手。“唔，那个今天去学校对吧？”韩妙跑到杜翩跹跟前，有些不确切地问。“嗯。”“你爸昨天来我们家了。”韩妙朝杜翩跹笑笑。“他去干什么？”杜翩跹似懂非懂地反问。“就是要我爸给新买的车上保险啊，”韩妙耸耸肩，“不过你爸爸也真厉害，以前不是在人寿保险工作吗？现在怎么给车也办理起保险来了？”杜翩跹脸色有些难看。她嚅嚅地含糊不清地和着，“哦，嗯。”她突然没来由地对杜崇文的推销行径感到厌恶。“小翩你等等我。”韩妙说完就跑向路边的奶茶店，杜翩跹低头看见泛着星星点点绿意的小草头头突然有种莫名的欣喜。“给！”韩妙嘴里含着吸管伸手把一杯奶茶递到杜翩跹面前。“我不想喝。”杜翩跹轻轻推开韩妙的手，“快去学校吧，要么该迟到了。”
学校周遭有个施工地，每天挖机的轰轰声响扰得杜翩跹这所学校里学生们没办法安心听讲。奇怪的是杜翩跹和韩妙往学校赶时竟然没有听到嘈杂的轰鸣声。“小妙，施工地出事了么？”杜翩跹推推韩妙。“没吧？估计是被勒令停工了。”韩妙毫不惊讶地拨弄着手指头。“学校不是交涉了几次都没结果吗？”杜翩跹有些气闷。“萧峰他爸自己放弃了那个工程。”韩妙抬头看看工地上尚未运走的白色石灰和已经干了的水泥浆，接着说，“萧峰和他爸摊牌了，要么选他，要么选钱。”“班主任找过萧峰吧？”杜翩跹试探性地问。“也许吧，校长还真黑！”韩妙咧开嘴笑笑，“喏，快走吧，他们在那里！”杜翩跹和韩妙像校车旁站好队的同学们跑过去，班主任满脸黑线地看着她们。“你们知道萧先生等了多长时间吗？！”她有些不能自已地喊出来。杜翩跹别过头去，看到了在旁边西装革履一脸平静的萧乾。韩妙朝她努努嘴，杜翩跹看到了站在另一头的萧峰。“陈老师，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我们就走吧。”萧乾缓缓地开口，声音充满了磁性。“嗯好，那我们出发吧。”班主任有些谄媚地殷勤笑笑，回头狠狠瞪了杜翩跹和韩妙一眼。
说是校车其实不过是学校为省钱廉价租借的二手大巴车，杜翩跹和韩妙临上车前班主任用手指直戳她俩的脊梁骨方向说上车后不准坐座位。杜翩跹和韩妙只感觉背后有嗖嗖的冷风直袭。
敬老院是三年前萧乾投资建成的，他是作为一个大股东任董事的。学校里萧峰的身份由于萧乾的显赫与众不同起来。但萧峰却异常怪癖，他讨厌父亲的那些耀眼的光环照在自己身上。敬老院在郊区四五公里外，沿途都是农家作物泛着绿意。喧嚷的车厢里似乎因为那些绿豁然开朗起来，把路途颠簸的劳累清扫得一干二净。
“啊，终于到了！”韩妙一下车就赶快找了块青石台阶想都没想坐上去，杜翩跹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敬老院大门前种着几棵杨柳，僵劲了一冬慢慢舒展开来，绽着黄绿色的小芽。班主任带队进去时早在大厅准备好的老人们齐刷刷地鼓起掌来，不乏几位年迈的爷爷奶奶咧开嘴露出没有牙齿的牙帮。杜翩跹的目光停留在一位身着蓝格子衣服的老人上，那件衣服已经洗得褪色泛白，可却整洁异常。他一直安静地坐在位子上即使微笑也只是稍微抿抿嘴。班主任宣布可以义务劳动开始时，杜翩跹拉着韩妙就来到老人这里。她扶着拄拐的老人往病房走去，回房途中老人一直缄口不语。韩妙扯扯杜翩跹的衣角小声问，“小翩这个老爷爷是不是哑巴啊？”。杜翩跹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老人却突然开口了，“其实我没什么需要你们做的。”“啊你不早说！”韩妙失口喊起来。“说说话也是好的。”杜翩跹赶忙接过话来。“呵呵。”老人笑笑，他正欲再开口说些什么，却从门口进来一个人，手里提着两暖瓶热水。“王叔水打好了，有什么需要您喊我一身。”那人抬起头的一瞬间杜翩跹愣住了，老人笑呵呵地拉过杜翩跹的手，“小姑娘，就是他几年如一日地有时间就来照顾我陪我散心，我才能生活地如此恬静自足啊。”杜翩跹抬起头，“爸……”杜崇文看着她笑了笑，汗水顺着额上的皱纹流到他的眼里，他有些难受地揉揉眼睛。杜翩跹被自己一开始以为杜崇文做保险推销做到敬老院的想法给吓到了，她看看汗流涔涔，喉里有些哽咽，“爸我来吧。”杜崇文笑笑，韩妙转过身去拭泪时却看到了老人蓝格子衣服上点点泪迹。
夕阳铺就了一地细碎金沙，从敬老院出来后杜翩跹哼起了小时候杜崇文经常给她唱的一首歌，“如果你们爱我 就多多的亲亲我如果你们爱我 就多多的夸夸我如果你们爱我 就多多的抱抱我陪陪我 亲亲我 夸夸我 抱抱我陪陪我 亲亲我 夸夸我 抱抱我妈妈总是对我说 爸爸妈妈最爱我我却总是不明白 爱是什么……”韩妙难得地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