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的二月,是个慵懒的冬季。
十一天,漫长而短暂,那专属于他们的记忆,会让一绱偶尔记起他吧。或许。
(一)
晴天。
图书馆二楼的自习室,一绱坐在最角落的位置。
她皱皱眉头,“准是管理员又忘记把空调温度调低了。”喃喃自语地将缠在脖颈里的围巾扯下,附带了一句,“麻烦极了。”
他出现在门口,远远望去,要比一绱高两只手掌,深蓝色的羽绒服,看起来却不显臃肿。最有特色的,是他头上顶着的灰色帽子。
一绱想到,以前哥哥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帽子,只不过后来被她扔了,扔到哪儿去,她也不记得了。哥哥心疼帽子,但更心疼妹妹。
他走到一绱身边,忽的又往旁边迈了一步,坐下了。只是隔了一个座位。
她不动声色地埋着头看书,只是偶尔扭过头看会窗外,街上的车辆很少。他的呼吸声狠轻,不像一般的男孩子粗鲁地喘气。自习室里,仿佛笼上一层薄薄的雾,抚摸着大家安静地睡着了,悄无声息。
(二)
室内的钟表好像也放慢了脚步。
一绱瞄了一眼墙上的钟,再看看自己的表,又重新抬头盯着时钟。
“摁,慢了十多分钟。”
她转过头,这声音好像的确是他发出的,但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书,一本名叫《哲学人生》的书。
“挺深奥的吧。”一绱暗暗地想。本来要说声谢谢的,可不知为何,那两个字像是中邪似的,怎么也出不了口,只得作罢。
又过了一刻钟,一绱离开了自习室。
废旧报纸从两尺之外飘来,洋洋洒洒地飞过了一绱的脚。她重新围上了围巾。
等车的人很多,她被挤到了最后。前面有一群系着红领巾的孩子唧唧喳喳地嚷嚷着去哪儿的问题。
车子一来,大家一股脑儿地往前涌,她慢吞吞地跟着他们。车头上的叔叔伸手要了她的硬币,她乖乖地听了他的话,从后门上车。一转身,竟是那个戴着灰色帽子的家伙。
一绱不自觉地往里靠了几步,他也退了一步。一个小男孩因为重心不稳的缘故向后倒,卡在了他们中间。
他在她下站的前一站下了车。
(三)
小雨。
自习室的老位置。
一绱戴上了耳麦,新买的。听的是最近爱上的歌《borning》。
他还是老时间出现在门口,把雨伞收起来,架在门口的伞架上。依旧戴着那顶帽子,和一绱隔了一个座位。
他传过来半角纸,上面写着:“Loli,不好意思,昨天坐公交的时候挤到你了。”
一绱纳闷地眯着眼睛,这是她的招牌动作。Loli?这是什么?英文名么……心理挣扎了很久,终于决定问清楚那个单词的意思。心疼地撕下试卷的页脚,写下:“请问,什么是Loli?”
他很快传回了纸条,“是小女孩的意思。”
一绱当时就蒙了,眼前一堆烂漫的星星,偷笑着:没想到不装嫩,反而嫩。立即回复道:“额,好吧。”
那是他们认识的第二天,一绱了解到,他和自己有着共同的爱好。譬如三更半夜用电脑创作,听蓝调的慢摇,莫名其妙地发疯和自恋。还有,他叫小鑫。
小鑫也很喜欢那首《borning》。不过,他们不一起听,都是各听各的播放器。
(四)
一绱欣赏小鑫的才华,但也很担心他的才华。
“突然就觉得以前的生活苍白的没有一丝光泽,没有一点突出的可以让我很容易就可以想起。灰色、过往的一切就只剩下无力的灰色。”看到这段独白,已经是一绱和小鑫认识的第九天了。
她开始有点明白,他为什么总是戴着那顶灰色的帽子,还有,他也喜欢那首小悲情的歌曲。
“一直都是这么生活着的么?”一绱不计后果地传出了纸条。
“什么?”他的反应比她想象中的更快。
“用无所谓的外表,把自己伪装起来,然后生活在灰色的世界里。这就是你真正的乐趣?”她想,这话有些刺耳,但不得不说。
小鑫有点无奈地整理了东西,先离开了自习室。这是唯一一次,他比她先走出那里。
(五)
第十天,小鑫没有来。一绱继续套着耳麦,随着节奏沉浸在哲学书海里。明明不在等他。
第十一天,一绱没有去。她不知道,他在那里等了多久,又或许他只是把那封信留下就转身了。
她是在第十二天下午又去了趟图书馆。还是自习室,老位置。
由于很多学校已经开学了,这里显得冷清又寂落。一封灰色外壳的信,夹在窗框与桌子的缝隙里,安静地等着她。
“一绱:
但愿是你拿到了这封信。
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十一天。你说过,十一是你的幸运数字,那么就让我们的回忆到此为止吧。(也是不得不)
我们明天就要开学了,所以不能去图书馆陪你看书了。认识你,真的是我莫大的快乐,应该说是一种赐予,只是没想到,最后的结局,让我伤感。
很不喜欢被别人看穿,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被当众羞辱,你可以说我是神经病,我的确是!
以前,我活在孤单里,但自从认识你,我了解到拥有朋友的快感,一起评论当代文学,一起写哲学散文,一起享受天籁,一起傻笑,一起干很多一个人不能完成的事。
但抱歉,它们似乎太完美了,以至于上帝只给了我们短短的十一天来满足。
不要悲伤,把彼此当作陌路人,一起有过十一天的陌路人。小鑫走了,一绱依旧是一绱,那个会皱着眉头解围巾,那个会喃喃自语的一绱。
祝:
幸福!
小鑫”
2009年的二月,有个陌路人,走近了,又走远了。
十一天,够满足了,祝:比一绱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