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外祖母去世那天,我才真正地开始审视生与死。
从火葬场带出外祖母骨灰的那天后的晚上,我便做了个诡异的梦:
梦中,焚烧外祖母的那间焚尸房门外堆满了鲜艳的花,祖母坐在中间,她的手里捧着其中的一束花,脸上带着微笑,她没有说话,周围没有任何的人,一切干净得脱离了尘世的繁奢。
后来,我是流着泪醒过来的,我一直都不清楚,那泪是因为对外祖母的思念,还是对那片诡异的胆颤。
那天晚上,我没有半丝的睡意,无聊之极便上了网。
当时已是半夜,已很少有人在线,一排灰暗的头像中只有我和另一个带着鲜红色彩的鹰头。我们诧异地发现彼此之后,一句“怎么还没睡。”通过冗长的网线同时跳上了彼此的对话框。
我无奈地笑说“做了个梦,醒了就睡不着了。”
“是什么梦?”他问我。
“我梦到了我的外祖母。”我将梦中的情节告诉了他。
鹰是个摄影者,也是一个旅游者,我们经常会在网络上以他走过的很多地区或者国家的习俗聊的不亦乐乎。对于我来说,他是个不可多得演讲家,很多时候,我们也会聊彼此的生活,我是个很爱抱怨的人,每次,他都会很有耐心地听我讲完心中堆积的垃圾,然后,只要他说一两句话,我就会马上心花怒放。所以,我们之间无话不说。
而这次他对我说了很多。
刚开始,他只是很无里头地跟我提起尼罗河上的葬礼,他说,尼罗河的女人在生前辛劳了一辈子,所以在她们死后葬礼非常地隆重,河水是洗涤灵魂的,可是因为尼罗河的女人的淳朴,所以尼罗河的河水只是洗涤了她们疲惫身躯,给予她们最纯净的外壳,然后接着上路。
后来,他说:“在自然的循环当中,没有死亡,有的不过是另一种生活方式的开启。”
鹰曾去过西藏。在那片辽阔的大草原上,他看到了一场“天葬”。
天葬的时候,死者被安置在天台之上,他的身体里充满这可食的香料,天葬师会将他们的躯壳切成小片,然后喂食给前来觅食的秃鹰,秃鹰在藏族,是一种神圣的代表,因为秃鹰在临死的时候会拼尽全力地冲向太阳,让自己的身体消融在太阳之中,最终回归于原始,变成分子或者空气。所以,在藏族有这么一个说法,如果一个人死后,他的身体被秃鹰吞噬地越干净就说明他是个非常有明德的人。在藏族,家人是需要在旁边煮酥油茶的,酥油茶的味道带着特殊的奶香,将酥油茶给天葬师喝也是将自己的对死者的那份坚定的离别之情做上一个契约性的见证,因为不能过于地留念,那样会阻挡死者通往另一个路口,停滞不前。藏族人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在他们看来从来就没有死亡,有的不过是一个旅程暂停而已。
“所以,你的外祖母,并没有走。在你的梦里,她是在告诉你,她要去另一个地方了。你该祝福她的。”他最后这样跟我说。
第二天,我到了祠堂,在外祖母的骨灰盒前,站了很久很久,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她的骨灰是白色的,几乎为粉末状,因为外祖母生前也是辛劳的女人,所以我想应该是烈焰洗净了她的身躯,回复了而她的明德。
我亲爱的外祖母啊。
请您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