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因为无论是这条河还是这个人都已不同。——赫拉克利特
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盛情怒放着,如洗一般的长空下,黄的浪撵着绿的海,覆向羊肠田埂,激起馥郁的流香,在燥热又清凉的空气里,蜜一样发酵酝酿。白的花的蝶蹁跹其间,是击水的海鸥,低压盘旋,展翅翻飞。
这样的海,生在那山峦的绵延中,生在我记忆的净土上,让我无尽痴迷,让我分外翼翼。
携了行李在外的日子里,每每匆匆走过熟悉的路途,发现几株疏疏落落却开得明媚的油菜花时,我蹲下,凝视她舒展的蕊,闭了眼细细嗅吸她甜淡的体香——那一刻,我听见心中发出轻叹,因着那一丝丝的满足,也因着那一丝丝的落寞和遗憾。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雨滴到天明。”
听雨,戴望舒听得江南烟雨的丁香愁怨;听雨,李清照听出黄昏细雨的梧桐戚伤;听雨,李商隐听表巴山夜雨的秉烛相思;听雨,我听想深林水库的一尾涟漪。
还在吗,蓄水池里的大眼金鱼,是否还有无畏的稚儿探头惊叹你的悠闲自得?还在吗,浅流蕨藓下的八脚小螃蟹,是否还有探险的顽童惊扰你们的岁月静好?还在吗,各类野菌蓬生的一层松针,是否还有早归的学子踩着窸窣脆响游耍甚欢?
当行路窒息在漫天风尘的水泥街道,当檐下有雨空灵的破碎声回荡暗室,当一抬首目光触及高楼林立后的青黛,我蓦地心下一酸,遥想起儿时的欢脱愉悦。而这回味,那样细水长流,那样一生隽永,那样不染尘埃。
长途汽车碾过作文暗夜的清浅呼吸,尾随日光的长短影背,晃悠悠重回故里,停站相似的地方。
我欢喜记忆的净土距离更近些许,然而我却不敢再多行一步。无论内心的渴望多么汹涌澎湃,无论流露的期许多么强烈明显,也无论耳听别人往回的消息时多么不甘嫉妒,我却是不敢多行一步。
因为一步,可能便是深渊!
钢筋水泥来势汹汹,满目的四季,消失得像巨蟒吞象般的惊天动地又仅在瞬息,不留余地,仅剩回忆。
我怕,时代的建筑鳞次栉比,裁走乡间的静谧宁和;我怕,绝壁悬崖边的茂林修竹荒寂无人,山脊侧的白墙黑瓦已是残垣废墟;我怕,陌上花开,我缓缓归来,拿着旧钥匙敲响厚厚的墙,可远去的过往却告诉我:过眼云烟。
无数个瞬间我静思回想,努力看清脑海那一幅山水帛画,说要故地重游,去寻每一年岁的足迹,去感知每一时节的幸福,去重温“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童年,去倾诉“艳阳时节又蹉跎,迟暮光阴复若何”的苦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