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满街行道树上的芒果挂满枝头的情景吗?
这是一条叫做芒果街的街道。从我年幼的时候起，这些芒果被种植在这条古老的街道两旁。虽然这街道有一个正式的名字，但是大家都叫它芒果街。几十年了，芒果树跟我一起长大。现在整条街道成了一条林荫大道。说是大道并不大，其实是条比较狭窄的街道。芒果树既然是行道树，自然没有人给这些树喷药，施肥。他们自由生长，要开花就开花，想结果便结果。正常情况下也是有花开落花的，这时停在路边的汽车顶蓬，人行道上都会铺满落花，满大街都是浓郁的芒果花香。如果你是个花粉敏感的人，这满街的花香会让你难受。如果那一年在芒果花开的时候天气不好，风雨飘摇中芒果树下会提前花落满地，整条大街的树下上会铺满嫩黄的落花。这一年的芒果自然就没指望了。芒果花总是第一个报告春天的到来，因为他常常在立春之前就开放，有时候甚至在阳历十二月就开放了，好象是赶着要给人们带来春天的消息。
芒果花是很朴素的花，细碎、嫩黄，或者是淡淡的绿色。开在枝头上，花事盛大的，整个树冠几乎都会给覆盖了，那景象就煞是壮观繁华。但是如此朴素的花不管多繁盛都不会显得喧闹，不会显得热烈。这是很特别的一种感觉。等那些花凋零得差不多了，你就等着吧，过了若干天你再上街一看，满树的树梢上就会挂满了小巧的绿色的芒果。再长些日子又成了鸡蛋大小。不幸的小芒果呢，会因为某些原因坠落地上，永远失去了成熟的机会。调皮的小孩子检了就拿来把玩。也可以啃上一口，可是青涩难以入口。尤其那酸，可以让你龇牙咧嘴难受到受不了。当然，如果拿回家里切成片，加上糖蘸着吃倒有出人意料的风味。没有人管这些芒果开花后能否结果。他们并不能受到果园中的果树那样的照看，施肥淋水和喷药杀虫等一概没有。所以，经常这芒果是有一年没一年的。但是，大家都说这是最环保绿色的生态水果。这些果树自然是属于城区政府的，记得在我念小学的时候，曾经有一年芒果丰收，城里每所小学的每个学生都能分到两个芒果。也许是一个，我忘记了。那是很奇怪和令人兴奋的一次经历。这个小城的每个人几乎都能分到水果吃。不过这样的回忆并不多。时光荏苒，树长得高大了，人也长大了。树冠婆娑，往往会影响到路旁的建筑物和供电线路，于是每隔若干年，就要砍伐修剪一些太过放肆生长的旁逸斜出的枝桠；而跟芒果树一起长大的人呢，不知不觉之中也会给生活修理掉了不少的棱角和个性。有时候感觉自己就象这些芒果树一样，桀骜不驯的品行，也免不了会遭遇生活的刀锋斧凿。但是我跟这些芒果树一样也是这样顽强，还能坚持着自己的立场和自由生长的野性——尽管身上伤痕累累。
芒果在立春前后才开花，慢慢小小的芒果就长大了，从一个鸡蛋大小，长到一拳甚至两拳大，乃至更大。原来的小巧芒果象个绿色的小铃铛轻盈挂着，现在就沉沉的坠挂在树梢了，树梢也不得不弯下了头来了。这时候凤凰花该燃烧灿烂了，荔枝也该红上了枝头了，蝉也鸹噪起来了。夏天来了。这个城市的人都喜欢这条街道上的芒果，而不喜欢从泰国或者海南岛等地进来的品种。因为大家发现，不管怎样，只有这街道上的芒果才具有那种传统品种芒果的浓郁的香味和口感。这种香味，据说还有着当地山野果子仁面果的特殊野性的味道，而且肉质结实。在芒果肉质刚开始糖化的时候吃，肉色淡黄，香脆而甜蜜，也许还能留得一丝丝的若有若无的微酸，风味最好；如果等到完全糖化，肉色呈现金黄色的时候，肉质就太绵烂，味道过于浓香甜蜜单调了。这是这个城市的人吃自己街道上的芒果吃得嘴吧都刁了，也许对别的芒果都有了偏见了。至于那种在冷库了贮藏过的，用催熟剂催熟的芒果，但凡吃过这芒果街上的芒果的人都是没兴趣的。
芒果街的游戏规则是一个有趣的现象。不知道从哪一天起，也许是改革开放后，市场经济的影响吧，这条街道的芒果每当成熟的时候地方政府就会将其承包出卖。这个时候承包者会隔一段距离就在树上钉个牌子，上写“芒果树已承包，偷芒果每只罚50”，慢慢的这个城市的人对这些芒果的权属都习惯了，满大街的芒果树挂满了芒果，有些枝桠低垂，芒果几乎是伸手可摘。但是来来往往的人群绝大多数遵守着规矩，很难见得到有人动手去撩拨拉扯树梢，更很难见到有人去偷采芒果。有时候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这条街道是这个城市里最繁华热闹的街道，每天从这里经过的人多不胜数，从早到晚车水马龙的，可是这些芒果基本上却能完好的生长到它们成熟而被承包人采摘的那一天。这说明这个城市的大多数人是尊重并遵守这条芒果街上的芒果权属规则的。这种尊重不是一天就形成的，有一个过程，不过我的感觉中这个过程不长。首先偷摘芒果是违法的侵犯他人财产的行为，承包者的警示和看守在人们建立遵守规则意识的过程中，是起到很大作用的。尽管那个警示本身也许并不符合有关的法律规则，只能算是私下里的民约。但是没有这种强制性的压力在，要建立一种规则，怕是很难的。为什么我们很多城市宣传爱国卫生，禁止随地扔垃圾和随地吐痰是那么困难，不就因为缺少一种强制性的措施。其次，在这条街道上的芒果之所以能获得人们的自觉保护，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道德的压力。正因为这是条人来人往的繁华大街，所以，路人随便采摘芒果就成了一种明知故犯，在众目睽睽下侵犯他人财产权的行为，也是一种在大庭广众下的不道德的行为。这种道德压力，使一般人那种贪小便宜的习惯就受到了很好的制约。慢慢的大多数人就养成了一种相当文明的习惯，街道上的芒果是不能随便采摘的。这个时候，人们的行为更多的是出于一种自觉自愿的良好习惯。其实承包者并没有那么多人布置在街上看守芒果，那成本也太高了，根本不可行。所以，实际上这些芒果几乎是没有人看守的，看守他们的是这个城市的人们的良好的道德意识和观念。当然，犯禁的人总是有的，我就曾经在这条街道所延伸的一条新建大道上看到有人在众目睽睽下摘芒果，但是这些人可以说是在别人侧目而视的鄙夷目光中公开偷窃。这说明必要的巡视和看守还是需要的，如果旷日持久而缺乏强制性，会有些人放肆妄为。这是符合人类社会的发展特点的。
看到鲜花到处开放而没有人随意攀折，看到鸟儿在身边雀跃飞翔而没有人去捕杀暗算，看到芒果坠挂头顶而没有人随意采摘，这都会令人心怀美好的情感。所以，我喜欢看到这样满街果实累累，熙熙攘攘的和谐的景象。芒果花开的时候，往往是在立春前后，这个时候。大地回春，气温回升。而常常又是春雨萧萧的时候，每当雨雾迷蒙的时候，满街的芒果树上的繁花就笼罩在烟雨之中，到处是潮湿温暖的气息，满街是喧闹的人和车，那一种情景很美，那一种生机和生气会感染人。走在路上，刚刚脱下厚重冬衣的人脚步也变得轻盈了，呼吸也变得舒畅了，看到芒果花，心情会变得美好而带着憧憬。我爱我的芒果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