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出生到现在,我的脑子里无时无刻在产生各种各样的怪念头。有时我想天上飞的不应该是鸟,而应是鱼,水里游的不应该是鱼、王八,而应是鸟。有时又想我们的周围存在另一个平行空间,空间里发生着和我们世界一模一样的事,只不过他们的空间相对我们而言是倒置的。有时我又认为我们应该倒立着看世界,那样世界会更顺眼些。
于是我每天要花上几分钟看我们忽视了很久的天空、小河。我试图找到那个平行空间,于是我在房间里倒立,发现世界顺眼得多。
我有一位朋友。这位朋友有一个“特长”。他拿到一本新书后,第一页翻到的总是书里带“颜色”的部分。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也总能发现他一目十行,快速翻书,像在搜寻什么。这位朋友很好,但总是说我“神经病”。
当我向他叙述世界是由一个“矩阵”挖制的,空间可以折叠的,以及最让我着迷的平行空间时,当我对他说在爱因斯坦眼中,光线是弯曲的,有时天才就等于疯子时,他总是重复着一个简单粗暴的词——“神经病”。手不释卷,有时也找到想看的部分,阅读得不亦乐乎。
有一天,我很高兴。因为我已经没“病”了。那天当我向朋友谈树能奔跑时,朋友说我“发神经”。
但当时我们都没想到,竟发现一棵树,就种在马路边,忽然把自己的根拔出地面,就像一位中年男人,从洗脚盆里抽出他那双臭气熏天的脚。
树先是在坑的周围踱步——我只能这么说。他的根并并不像我们想像中的那么软,而是坚硬的。请允许我这样说,他走起来就像蜘蛛在爬。于是本来人声鼎沸的闹市居然出奇地安静。人们噤若寒蝉,很多家长用手捂住了孩子的眼,就像平日电视出现“儿童不宜”的画面时常常做的那样。很多人怀疑这是不是一场闹剧。当时我就泪流满面。这个世界毕竟是有趣的。
日复一日。这棵树在城市里踱步、奔跑。我从未想过一棵树跑起来会那么好看,尽管他离开了土地,却仍然翠绿欲滴,可能是因为他夜里到喷水池“泡根”的缘故。
人们开始是回避这个事实。他们认为压根这就不可能,一切都是幻觉。尽管此时那棵树可能刚经过他们的跟前。后来,人们开始恐惧,整座城市弥漫着一种恐怖的气氛。“这是树妖”有人这么说,有一天他会爬上人的脊背,吸吮受
害者的脑浆——很多人这么想。人们不可能与一株奔跑的树和平相处。
一天夜里,城市里的男人拿着火把,把树点燃了,高楼里趴满了大人们以为早已入睡了的孩子。他们和我一样看到树在进行一场死亡的奔跑,和我一样黯然神伤。
第二天,我到街上收集树的余烬。我把这些余烬郑重其事地埋在地里,希望有一天能再看到一株树苗——或草,在城市里奔跑。然而,我明白,我已永永远远地失去了他,奔跑的树,有趣的奔跑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