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木棉一直以为皱纹只长在脸上。
她看见他依然坐在门槛上等待。佝偻的背,苍老的脸。她的心扯了一下,她承认自己是爱他的,可她仍然恨着他,狠狠地恨着。
宋木棉从来都没有忘记那年夏天,那个长过一生的夏天。她从未忘记他的一巴掌,从未忘记他走时对阿妈和自己的拳头,从未忘记那句“贱命的,少在面前碍事。”她从未忘记阿妈的眼泪流着流着就成了鲜红色,她从未忘记他被警察带走后全村人以垂直向下的眼光看她和阿妈,她从未忘记阿妈为他还债时跌入了冰冷的河中再也没有醒来。宋木棉真的很恨他,恨这个与自己血缘关系最近的人。现在宋木棉真的很爱他,爱他天天等待的背影,爱他为她做的锅贴。日渐看他日渐苍老,宋木棉爱恨交织。
可他只知道女儿恨他。女儿的目光像刀子。他不知道女儿日渐长大。长大到慢慢读懂他的生活。
宋木棉静静的看着他,他手中正修着一把锄子,宋木棉冷冷的笑了。他年轻的时候总想着逃离这农具这农田,老了却像别人一样安分的守着这田,就连锅贴都做得香喷喷的。“阿爸,你这是何苦呢?”宋木棉叫了声爸,连她自己都傻了。他也傻了,随机兴奋的握住她的手,帮她提东西慌慌张张的,咧着嘴傻笑。那样子真的很可笑。宋木棉的心却很疼。
早晨他拉着老村长跪在阿妈的坟前哭着道:“俺不是人,害了你和娃,以为外面好,挣大钱好,以为有了婆姨孩子是累赘,可现在想想,守着田,守着婆姨孩子,本分的活着是那么的好!”他一直哭着,“可孩子不嫌俺,还叫了俺爸。”宋木棉就在旁边,忽然间她懂了很多,他也是孩子,年轻的时候也像自己一样是叛逆的孩子,只不过他回头的有些晚了。宋木棉望着他,望着他满脸的泪,心痛了。
宋木棉抱着手中的木棉花插在了阿妈的坟上,唤了声“阿爸”并握住了他的手。他怔住了,然后立即抽出手,“儿啊,爸的手咯得慌。”宋木棉的泪就这样的下来了,她又一次握住他的手,紧紧地,紧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