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真的是轻描淡写的。
我参加过两次葬礼,一次外公的,一次祖父的。两个至亲,两次打击。
我偶尔还会想起他们来,想起过往他们还在世的日子,想起一些相聚的时光,过去依稀重现在眼前。
还记得,那天,回到外公家,看到他睡在木塌的床上,一张黄花薄被子轻轻盖了半身。
外公醒了,坐起身,我看见他的大腿,他的手臂,在那单薄的短裤短衣之下,瘦弱如柴。他抬头看了看我,两颊的额骨突出,眼窝深深凹下去。他只用眼睛看着我,像小孩一般,疑惑与可怜,我有点逃避他的注视,那股莫名的伤悲把潜藏在心里的泪偷偷推了出来。我擦拭掉眼泪,坐在外公床边的凳子上,看着外婆在一旁给外公喂药,擦嘴,抹身子。外公像个小孩一样,懵懂。
“精神今天好多了!”外婆低沉,有点哽咽地说道。
“哥!哥!我来看你了!”一个舅公在门外喊道,然后进来,他一看到外公就哭了,他抱住外公,一边哭一边喊着“哥,哥我来了,看你了!”外公也没有说话,只是也抱住他。我出来,还是忍不住泪,想多看看外公,生怕他什么时候就这样。。
我们一家人从深圳连坐6个钟的车程赶回家,一路上大家的心情都不好,很低落,知道外公已经是快要不行了。
我出到大厅,阿姨,舅舅舅母,妈,爸,弟弟妹妹,大家坐的坐,阿姨是个泪姑子,从刚回来就一直在哭喊了,舅舅也偷偷落泪,妈也是,站在门边一直看着外公,用手巾不断地擦泪。
小孩们,有的还不懂事,也都哭了。
这天晚上,妈叫我带弟弟妹妹先回家睡觉,她是要留在外公家的。家里近,回去奶奶家吃了饭,就去睡觉了。整夜的睡不着,四个人在房间里聊聊。
好像熬到第二天一样。一早,听到楼下表弟叫我名字,下去开门,表弟很平淡的跟我说“你阿公死了。”然后他低头跑掉,我像被深深打击了,“死了。”一直重复着,我连忙跑向外公家,用最快的速度。
听到有个人在屋内说着一大堆听不懂的话,是个法师,已经要做法事了。
我想进屋再看看外公,可是,外公已经装进棺材了,封棺了,屋外挂着一面很长的大旗,垂直地竖在门边,写着外公的名字,写着外公的一切。我走到角落,默默落泪,心很痛很痛。
很久之后,我以为我已经慢慢痊愈了伤痛。
祖父得了病,我们一家人又连夜赶回去,去了医院,看见祖父躺在白色病床上,阿爹和奶奶在一边照顾着,两个姑姑也在一边,我们围在祖父身边,看着他。那一刻,我仿佛都不认得我眼前的祖父了,祖父的假牙摘了,他的脸很瘦弱,呈现土黄色,他的手,感觉脆弱到不行,在手和腿,肚子的各个地方,贴满了白色的胶布,厚大的被子盖住下身。
他醒了,睁开眼,原本很是深邃的双眼此时竟变了一种颜色,很淡的颜色,他看着我们,两个眼珠不停地看着我们,我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厚很大,我抓住他的时候,他看着我,一直盯着我看,双手开始有点用力地握住。然后弟弟妹妹们也握住他的手,我们在一旁看他,他也看我们,他想说话,可是却又说不清楚。
我看着他的眼角流下眼泪,一点一点的流,一点一点的流。
我走到窗边,眼泪就是忍不了也一点点的流,流了擦,擦了还流,流了还擦。那晚,有很多亲戚陆陆续续地到了医院,又走,他们都是来看祖父的。
又回了深圳,大概几天之后,玩电脑的时爸突然在身后拍了我肩膀,一边带着哭过的声音说祖父去世了。
我瞬间又被深深地打击了,即使曾经经历过一次面对死亡的痛心,当再一次死亡的消息出现时,我还是没办法平静。眼泪陆续到来。我们又连夜赶回去,回到家。
奶奶说,和祖父是提前回到家的,爹不想让祖父在那冷清的医院里离去,既然大家心里都知道,那就把祖父带回来,带回家,回家。奶奶说,祖父一回到家,双眼就一直盯着家里每个角落看,从没停下。奶奶说,也许祖父是想在离开之前在看看自己的家,看看这个他亲手经营起来的家。家,是祖父一点点建起来的,年轻时候,祖母就去世了,留下阿爹和姑婆两个孩子,祖父余生不再娶,独自抚养两个孩子,带着他们一起把家建起来。
祖父躺在大厅的神堂前,穿着一套为死者准备的衣服,黑色长褂,一顶圆帽子,一双黑鞋,奶奶把还有一些留在祖父身上的胶布撕下来,把一条红绳子系在祖父的腰上。我不敢相信我看见的,祖父一点都不像祖父,瘦弱地让人觉得心寒,不知道是垫着枕头使得头低下来,还是什么原因,祖父的头显得瘦弱而且很小,配着祖父高挑的身材,一点都不平衡。可是,他真的是我的祖父,他就躺在那里,那是我的祖父,我亲爱的祖父。
离开,真的是轻描淡写的。死亡,是很突然的,你无法习惯承受,死亡所带来的痛苦,唯有等时间慢慢帮助才能痊愈。
广东深圳龙岗区深圳市第二高级中学高二:易信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