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芬芳,雾茫茫,望穿秋水荡,风拂镜波皱,犹豫,彷徨。
--题记
她自幼聪颖过人,当同龄孩子依偎在母亲怀里撒娇、攀坐在父亲膝头嬉戏的时候,她已经能将几百首古诗倒背如流了。豆蔻年华的她,执笔属文,展卷吟诗,谈吐优雅。临帖学书,她写得一手秀丽的小楷,铁划银钩;赏画舞墨,她作得柔美的翎毛花卉,栩栩如生;通音晓乐,她弹得悦耳的天籁之音,婉转流畅。
春去秋来,秋水伊人已嫁作人妇。两人情深意浓。丈夫喜欢金石书画,他们共同校勘、鉴赏、整集签题,指摘暇疵,其乐融融;妻子热衷诗词歌赋,他们一起品味、欣赏、作诗填词,学习长处。丈夫在大学读书,尽管同在汴京城,但是一种相思却平添了两处闲愁。
这天上元佳节,正是丈夫回家的日子。她早早起身打扮。丫鬟推门进来,却见一位头戴绣花儒巾,身着湖色棉袍,足蹬粉底缎靴,风度翩翩的公子静伫于窗前。公子缓缓转身,轻摆竹扇:“在下姓李,不知你家赵公子是否有空?” 丫鬟懵了,夫人房中怎么会出现男子?瞧见丫鬟那傻样,那位公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原来,这位公子就是她。一连串凌乱的马蹄声响起,是丈夫回来了。她附在丫鬟耳边轻声嘱咐了些什么,隐进了侧厅。踏,踏,踏,她侧耳倾听,估计丈夫已迈入客厅了。“公子,一位从大学来的青年公子求见。”“哦,带他进来吧。”她终于见到朝思暮想的他了,跟在丫鬟后的她有点兴奋。丈夫见到眉清目秀、气质非凡的“他”,连忙起身让座:“不知公子贵姓大名?”她窃喜,却举止潇洒,作了一揖,答道:“小生与兄素有同窗之谊。半月不见,吾兄为何如此健忘?”丈夫恍然大悟,一把扯过女扮男装的她。小客厅里久久回荡着欢快的笑声,溢满了幸福。 光阴荏苒,转眼间已到秋风萧瑟,桂子飘香的时节,丈夫应友人刘跋的邀请到泰山访古。她无法随他一起去泰山,就帮丈夫打点行囊,备下饭菜,为丈夫饯行,席上她在一幅锦帕上写下了为他送别的一阕《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赵明诚读了此词,登泰山、访古碑的心思已减去一半。人虽离家愈来愈远,心却愈来愈近,身还未到泰山,心却早已在计算归期了。
岁月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流逝了。
然而,厄运却来得那么突然----赴建康任职的丈夫死在刚上任不久的太守府中。丈夫死了,她万念俱灭。然而她还必须活着。她把哀怨而失神的目光投射在床头一卷卷书册上,一个意念愈来愈鲜明地在心头升起----为丈夫整理他所写的有关为金石彝器考证文章,因为这些金石彝器是夫妇两人二十九年来共同欢乐的源泉。
岁月如水,她独自一人带着这些金石彝器走过了许多年头,许多地方。
又一上元佳节临近,她漫无目的地独行于热闹的街道。夕阳如醉,思绪泼洒出很远很远,她想起了那年上元佳节自己男扮女装的事情。然而炮仗噼啪,孩童欢笑的声音却把她拉回了现实。冷风潇潇,落花飘飘,泪水已盈满眼眶。她踏着细碎的花瓣残骸,仰视苍穹,低吟出一首《永遇乐•元宵》:
“落日熔金,暮云合壁,人在何处?
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
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
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
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
如今憔翠,风鬟雾鬓,怕见夜间出去。
不如向帘儿低下,听人笑语。”
晚风撩乱了她的鬓角,她像一尊雕塑久久凝视远方,思泪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