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园子里,那红红绿绿的开得愈发逼人的眼,正值当季,那硕大的花瓣犹如夜上海中娇媚的舞女,一朵朵都是花连花,叶连叶,一种花卉伴着万般花香使人流连其中。继续往园子更深处走去,抬眼便能看见墙角那抹淡白,在这满园的姹紫嫣红中显得突兀异常,它独自伫立在一旁,淡白色的嫩芽中透着点嫩黄,慵懒地绽放着,一簇一簇,虽细小却不能忽视。一阵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有一幅画面与它重合在一起,微风吹过,迎春那银铃似得花瓣有的飘洒下来,落到我的肩膀上,散发着陌生又熟悉的香味。
我竟猛地想起小时候,也是在这个季节,那时的小院里也有一棵迎春,每当到春天,迎春花总是会迎着春风绽开小脸,露出里面嫩嫩的花丝,像蝴蝶张开的翅膀。小小的我总会闹着爸爸抱我去摘。“做好,起啰!”爸爸宽大有力的肩膀猛地扛起我,身上的肌肉紧绷着,我坐在他的肩头,抱着他的脑袋笑得前仰后合,却从不担心摔下来,因为我知道始终有一双手在我身边,是那样的有力。
“爸爸,高点,再高点。”
我快乐的叫着,脸上满是笑容,微风一带过,迎春花那簇簇的瓣儿飘散在我脸上,散落在爸爸身上,总会引得一阵银铃似的笑声。那个时候的我最爱在迎春花下缠着他,闹着他,我喜欢花的淡香也喜欢爸爸的那副如山的肩膀,靠在上面有无尽的安全感,那是流船的停岗,是落叶的家。
我伸出手去抚摸那花瓣,一样的感觉,一样的香气,可惜流年似水,花开依旧,但是往事却再也回不去了,记忆中竟只剩下他的那一头渐白的银丝,和因那永远不停的咳嗽声而颤抖的发福的大肚子。我长大了,也不再是迎春花下的那个小姑娘了,我慢慢地读懂了他背影后的心酸与深沉的爱。
有时候,会想自己为什么会长大,看着他一天天走形的身体,那像注了水一样大大的挂在脸上的眼袋,那不再是迎春树下强健的他了,但是我却又在庆幸着自己长大,我想以一个分担者的形象出现,和他一起分担生活中的酸甜苦辣,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肚子上挂上了一圈又一圈的游泳圈儿,那赘肉像螺旋塔一样,一层层垂下,衣服被紧裹在身上,露出微微挺起的小腹,妈妈总是笑他:发福了,像个老头子。爸爸总是嘿嘿一笑,叹口气又似乎在强忍着什么:老了老了……
是啊,老了,老了,不再是花下扛着我的身形,他的肩膀不再是那样坚强,也不再是我心中的唯一,晚上回到家,最害怕的是听到他的咳嗽声,低雷似得咳嗽声中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听到那一声声咳嗽,我心中像针扎一般,每次吃过晚饭后,他就会出门,不管刮风下雨,我知道他是怕影响我学习。
“爸,晚上在家里没事的,关上门我什么都听不见。”
“那可不行,你学习重要,再说了我的棋友还等着我呢……”我知道大晚上的他哪里来的什么棋友啊,只是自己一个人在楼下转悠罢了,但是那句:你还好吗?挂在嘴边,始终说不出口。
回神时,肩膀上已落上两三片花瓣,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向家跑去。
“爸,楼下的迎春开了,开得真好看。”他微微抬头,放下报纸和眼镜,轻轻一应:“哦,花,又开了。”
楼下的迎春开得正艳,我却再也没勇气去看它了,因为花开依旧,那人却早已改变。
评语:流年似水,花开依旧,往事却再也回不去了,记忆中只剩下父亲那一头渐白的银丝,和因那永远不停的咳嗽声而颤抖的发福的大肚子。这种亲人间无言的理解与沟通,令人心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