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频繁地将白发掩埋在染发剂之下时,我就应该意识到,她还是抵不过岁月。
记忆中的她,似乎永远年轻气盛。春日暖风里的踏青,夏日烈日下的漂流,秋日桂香中的赏月,冬日飞雪下的嬉闹,处处都渗透着她的气息,以至于很久很久,手心的温热感始终没有散去,也一直以为她满脸红润,头发乌黑。
她习惯于将白发隐在染发剂之下,习惯于将驼背匿在沙发之上,习惯于将皱纹盖在昏黄灯光下,我也习惯于忽视她的老去。
我嫌弃她的唠叨,嫌弃她的健忘,嫌弃她的懒惰。原来这就是衰老。我愈加不耐烦,开始不愿与她交流。
袅袅炊烟从窗户缝隙中溢出,携了她略带疲惫的声音。“你上次不是说想吃鸡翅吗?”她身处一片烟雾中,看不清神色。
我却微微怔了怔,竟一时无法记起这不经意的一句话,随后捕捉到丝丝痕迹,顿悟。这似乎只是我的随口一说,随口到我自己都忘之于九霄云外。
她不是健忘吗。我时常想。在无数个夜里,她曾忘了洗衣服。
猛烈的阳光宣告着军训的临近,也迈开了我离开家的步伐。清晨,氤氲薄雾还未散去,客厅里一踊一踊的背影仿佛与这个安静的世界格格不入。
“你妈妈一大早起来帮你收拾衣服。”妈妈离开家后,爸爸倚在门框上,对着呆滞的我说道。
她不是懒惰吗。我这样想。无数次繁星下,她总是瘫在沙发上看电视。
“衣服要及时洗,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不要和别人的弄混了,早餐一定要吃个鸡蛋……”妈妈拉过我的行李箱,絮絮叨叨。
“哎呀,我知道,你别说了。”我皱眉,不耐烦地咂了咂嘴。
“你要是别人家的孩子,我会和你说这么多吗!”她似乎有点愠怒,行李箱拖地的声音也不觉暴躁了些。
对啊,我是她的孩子,是她的一部分。她唠叨,但无句不在我;她健忘,但她总能记住我不经意的一句话;她懒惰,但关乎我的一切,她都会尽力去完成。她在衰老,她爱我的心亘古不变。
记忆穿梭在嘈杂之中,我看到我和年轻的她手牵着手,走啊走啊,一直走到时间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