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当暖春逝,唯寒冬至。
他一手撑起厚重的风帘,一手裹紧身上衣,望窗外雪色正浓,幽幽一叹。日子深似一日,他已然皓首苍颜。这北国不暖如南国,狂傲的雪染鬓发。当年新婚,恩爱两不疑,嬿婉求之——那时英姿勃发如今却是尘满面。十几载的岁月凌厉过他当年的健朗,只弃给他如沙丘一般枯燥无力的躯体——风吹则尽散。
经年的贫乏之下,他老境颓唐,恐怕已无颜再面天阙了吧。只是,只是…他更握紧了手中汉节,纤瘦的手节骨分明, 望向窗外迷茫深邃的双眸变得动容,深锁的眉下是奈何的苦。只是,长安,那个无论三秋桂子亦或十里荷花都是艳丽繁华之地,仍有他许下一生精忠报之的国家,仍有一人正望眼欲穿地待他归来——他的妻,是否仍不悔当初下嫁于她呢。然而,长安,即便那有风帘翠幕,那有烟柳画桥,一切也与他无关了。肃杀的北风正以高傲的姿态将他严整地包裹了他,将他隔绝于外世。
即使如此,他能如何呢,他不过一须发皆白的年迈男子,他再也经不起年少时一腔的壮怀激烈,经不起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的万丈豪情,只能在这不见狼烟起的战场上无言地坚守着,望着一群羊,听它们絮语——他也只能如此了,只能如此无言地在这北海默默坚守着,他不期盼以水滴石穿的日月时光来磨平单于欲禁他的棱角,他只期盼如此地告诉他的亲人,他的大汉,他非逆臣,他的心仍有力地跳动在中原,以灼热的温度。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蒹葭凄凄,白露未晞,蒹葭采采,白露为已。只是,不论溯洄从之亦或溯游从之,都不见伊人立水一方,傍水之湄,在水之涘。这一曲沧江,水茫茫,却偏又是奔不向伊人,载不去思念。大汉的天子啊,你可知还有苏武未亡。
夜过也,谁知他东窗未白孤灯灭。只是他手中汉节裹挟着他的气息炙热在这个严冬,暖如昔日,支持着他的坚毅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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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常想问,出使匈奴,被禁十九年,值得么——值得,我想苏武会这么回答的。但是到底值不值呢。
十九年的塞外他如何度过艰苦里的度日如年,当初的思乡当初的饥冷是否将他折磨得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