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记得了?幼儿园的集体照你还有么?”
“应该有。”
“我以为你也会认出我来的?!”
卓雨晴像验算题目一样又看了他一遍。他的脸像刚刚从山里出来的太阳,尽是璀璨的光芒,卓雨晴不敢看了。
她低头去转钥匙圈儿,心慌,钥匙圈儿从光滑的之间滑了出去。?V鹰汕赶紧帮她捡起来。
钥匙圈儿上吊着一只猫咪,猫掌上刻着卓雨晴的生日。那时爸爸出国前前几年送给她的礼物,猫咪断了一只耳朵,可是卓雨晴还是舍不得扔。
卓雨晴知道,从此它不再是一只破旧的猫咪了。
还有那一排青烟色的在夕阳下分外风骚的洋楼,那只挂在梧桐树尚不知是被谁遗弃的风筝,那些静静的像在深情期待着什么不知名的东西的杨柳。
枫叶满地,卓雨晴弯腰捡起了一片红似火的枫叶,望着那棵树,知道它的叶子即将零落成泥碾作尘。卓雨晴不忍心去踩,她踩上去心会像在滴血一样,像是踩住了自己那颗期盼着爱情的心——她一直都不知道的呀,直到?V鹰汕的出现,她才知道自己其实有一部分仍不愿意随着自己的身高而逐渐成长。她蹦蹦跳跳的寻找空地,就像小时候和幼儿园的小女孩玩的跳房子一样。
世界还是老样子,可是一切换了表情。
卓雨晴摇摇晃晃,一股似火又似冰的情绪像围堵赵兵一样围堵着她。
小院人家娴静,浅色青砖台阶,数点金光闪闪,褐色栏杆粗朴。桥下一边是菜场,一边通向古寺。古寺寥落,袈裟黄的矮土墙上终日探出一片深幽的绿色,卓雨晴喜欢。但她只是远远地望着,远远地喜欢着。
?V鹰汕每周都在桥上等着卓雨晴,他们会一起喝杯橘子味儿的奶茶。师大在菜场那头,?V鹰汕乐意陪卓雨晴穿过闹哄哄的菜场。
菜场卖什么的都有,红的番茄,绿的黄瓜,糖炒栗子,烤红薯,莲花糕、糯米饭……
卓雨晴一路上听这个人讲童年在幼儿园里的事儿,咯咯咯地直笑。卓雨晴只剩下笑了,卓雨晴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样的笑过。她常常把眼泪笑出来,一遍一遍的问,这是真的么?
卓雨晴在他的叙述里回到了五六岁。那些好时光啊,她差一点儿就忘了。后来他们碰上了一个刺绣的,细线在老婆婆的手里转眼变成了凤凰、蜻蜓、飞燕……
?V鹰汕买了一副粉蝶图给卓雨晴,她笑得合不拢嘴,捧在手心里。迎面急火火地飞驰来一辆摩托车,多亏?V鹰汕一把搂住她。
集体照泛黄了,卓雨晴胖嘟嘟地顶着粉蓝色蝴蝶结,一半身子缩在?V鹰汕后面,从他肩上探出来的目光怯怯的,羞羞的。照片上他们确实相依为伴,像一对人群中的孤儿。
卓雨晴总盼望着去强化班,她像一架停不下来的风车。心里己经没有害怕和犹豫。她把车子骑得像飞,长头发飘起来,柔柔地扑在肩上,她能体会什么叫做翱翔,她望着这个秋天,望着这个终于变得多姿多彩的世界笑起来。
她的笑是从心里开出来的百合花,分外娇羞。才出现在唇边,马上又躲闪到那排闪光的贝齿里面去。卓雨晴不得不常常绷着面,抿住嘴。
卓雨晴以前是不爱笑的呀。
那个畏畏缩缩停滞不前的小孩子,终于无所畏惧地跑开来了。
她愁肠百结犹豫不决好像等的正是这一切。
卓雨晴做了幸福的娃娃,她立于这个人的掌心,真正算得上是掌上明珠了。
“那个时候,我们还玩什么?”卓雨晴像孩子一样刨根问底。
“我们玩飞——我抱着你原地转转,你又喊又叫。明明害怕,可是我把你放下来,你又要再来过。”
中文系门前都是树,卓雨晴跨过长长的石阶,总要绕到树后面去发一会儿呆。抱着那棵高大的法国梧桐原地转圈儿。
卓雨晴想起来了,小男孩拦腰抱着她,她靠在他怀里,旋转,旋转,世界都在快速旋转。他的小胳膊儿像一条结实的细绳子,她还想起他嗷唔嗷唔的喊和憋得通红的脸。
卓雨晴每每尖叫,老师就会瞪大了眼睛批评?V鹰汕,甚至罚他去站墙角。
这些细节卓雨晴永远也听不够,她竭力启发他,一遍又一遍。
那个绷着脸,蹙着眉,冷冰冰的卓雨晴,现在似乎有着一双翅膀,嘻嘻哈哈飞上了幸福的云端。
强化班有三个眼镜女生,老是在课间跑过来找人,找谁不肯说,只是一味地往教室里边望。
卓雨晴注意到了,中间的细细长长,两边的矮矮胖胖,她们总是并着肩横着走,清一色的黑边眼镜,清一色的服装,清一色的面无表情。
卓雨晴渐渐觉得这几个人跟自己有关系了。云端上的卓雨晴,就像是遭了一群乌鸦,用翅膀使劲地扑打着乌鸦群。
那天她在洗手间,那三个女生在水龙头旁边唧唧喳喳:
“?V鹰汕昏头了,眼光怎么变得这么差了?!”
“就是,别看那女生一声不做,这种人最富有心计!?V鹰汕一定是中了她的迷魂计!”
“唉,他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她,这哥们真丢我们的脸!”
卓雨晴看也没看那三个女生,自顾自“哗啦啦”洗手,愤怒地关水,抽身,转而离去。
卫生间的门被卓雨晴撞得“哐当哐当”直响。
她能想象她们可恶又可笑的样子。
只是,她明白了原委,一腔愤怒最终转移到?V鹰汕身上。
没放学,卓雨晴拎起书包就走了,她居然逃了课。卓雨晴把书包死狗一般的挂在身上,拼命地往外跑。
卓雨晴不知道要去哪里,她谁也不想见,尤其不想去菜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