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游离着蒙蒙水汽。我斜倚在船舷上,慵懒而恣意。
已临近正午,水雾丝毫没有减退的意思。我却一点也不焦急,任由水波推着荡着,小船于是也便飘飘摇摇顺流而下。自然认为哪里最美,便会领我到哪里去——我如此相信着。
雾中的富春江被水汽氤氲成一幅巨大的泼墨山水画,别有一番风情。山锐利分明的棱角与天、与水糅合在一起,恍若梦境。即使山石嶙峋,也只觉幽深。
我耐心地等待着,等待富春江褪去那袭轻纱,向我展示她最真实最纯粹的美。一缕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直刺入我的眼眸深处。像在一杯牛奶中不断掺水稀释那样,浓雾渐渐稀薄。不一会儿,云开,雾散。山染上了天的色彩,林的苍青濡湿了云朵,入眼一片深深浅浅的湖蓝。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
水依旧沉静,像澄澈的眸子。偶有风过便起了褶皱,涟漪细密。水底的青色鱼苗在云中穿梭,像浮在眼中的小心思一般,纤毫毕现。忽然船身颠簸起来——原来是冲过一湾险滩。白色的浪花被高高抛起,扑在我身上,扑在水面上。长时间的风平浪静终于酝酿成泼妇的愤怒叫嚣。一口大锅煮着一方山水。
两岸山崖树林蓊郁,树林深处隐没了无数秘密。山的秘密,水的秘密,树的秘密,松鼠的秘密……全在这一片黑暗中安静地腐烂。植物的种子沿着陡峻山势分布,每一棵树木都是一枚脚印。向上,向上。它们向着天空奔跑,乐此不疲地做着追赶的游戏。我的船趴在水边,做一个沉默的旁观者。
山涧泉水冲激岩石,泠泠作响。这声音细若游丝,却固执地钻进我的耳朵里来。我的听觉像要长在这里一般了。一些善鸣的鸟似乎发现了它的驻足,于是为它嘤嘤歌唱。鸣蝉奏着这年夏天最后的交响乐,因为预知即将来到的告别所以愈发卖力。猿啸声在山林中左冲右突,生出无数回音,绵延不绝,最终凉凉地伏在脸上。它们点缀了山野的寂寞。
悬崖上斜生的树枝桠繁盛,把阳光筛成小块然后碎裂在水面。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蜜桔色阳光涂在我的眼皮上。我站在船上张开双臂,与清冽的风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