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这种最普通的昆虫,在我眼里,只算得上一个出气或娱乐的游戏工具。幼小的我心血来潮就会随意地对蚂蚁家族进行残忍的“南京大屠杀”。其手段之恶劣,已然发挥了我最大的想象。我碾、我踩、我烧、我灌水……蚂蚁的命在我看来,似乎没什么价值。我甚至不愿意用手去碰这黑乎乎的丑东西,生怕这小乡巴佬玷污了我,每次都是脚丫伺候。
这种思想一直延续。直到上帝也看不下去了的时候,才给了我这次机会,让我的心第一次与蚂蚁真正邂逅。
刚上初中,我经常不睡午觉,一个人出来闲逛、游戏、晒太阳。这个中午,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太阳打着盹,有一搭没一搭地散发着热量,照着独自在稀稀拉拉的树荫下慢走的我,百无聊赖,只有一条瘦影相随,情绪糟极了。我一屁股坐在校园小径的路牙子上,忽然,一片枯叶落下打中了我的头,可恶!我要把它撕个稀巴烂。正气急败坏,我的视线顺着碎叶落到了一只小蚂蚁身上。他慢慢地爬着,四处觅食。“去死吧!”我毫不在意,抬脚向蚂蚁跺去。出于一种难以名状的幸灾乐祸的心理,便又有些不放心,回头再看,蚂蚁竟没有死,只是断了一条腿,暂时停下了它前进的脚步。于是乎,我心里掠过一阵不悦,再次抬起脚,准备彻底解决它。
我41码大脚的阴影让小蚂蚁感觉到了危险,开始奋力猛爬,想要逃出我的鞋荫的魔罩。我一下子有了兴趣了,弓下背开始仔细地端详这只小蚂蚁。好可笑,它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努力都是徒劳的么?断了一条腿,速度就慢多了。再加上肯定疼痛难忍,小蚂蚁每爬一步都非常艰难。看它前四个短腿使劲地向前扒着地,后面的仅剩一条腿竭力地维持着全身的平衡。他的身体似乎都在颤动,好像每爬一步都要将全身的气尽数吐出来,再重新换气。实在爬不动了,它就只好稍一停,然后抬起触角奋力地接着再爬。忽然想到,我曾经割破手指,一道小口子,我就如杀猪般叫了大半天呢。所以,看着这些,我也在心中更为小蚂蚁加油。小蚂蚁,你比我棒,我为你喝彩。
我歪着头看它,竟第一次捧起了它,把它放在我的手心。小蚂蚁对我这个悬在半空中的不稳定的肉色物体很不放心,焦躁地四处乱爬。我的手心痒痒的,有些酥麻。这小家伙一不小心掉了下去,这一下可是摔得不轻,半天动弹不得。他努力挣扎,可能希望快些回巢。小蚂蚁向前爬着,那条断腿在地上拖拉着。我似乎能听到它的腿在地上磨擦的声音。我的心开始一点一点地抽动,我抿起嘴,快不敢再看下去了。天,断腿一点一点地撕裂着,渐渐地与身体分离了,仅有一根细细的肉丝连着,随着它的用劲前行,断腿终于永远地离开了小蚂蚁。于是,可怜的小蚂蚁用仅剩的四条腿向前挪动,阳光照在它黑得发亮的小身体上,留下一个小小纤细的影子,一瘸一拐,不断地尝试着快点爬,像以前一样爬,可是,太难了。但小蚂蚁不会放弃,因为它知道,巢穴就在不远处。
我定神地看着,一动不动,它的小影子渐渐爬远了,忽然地,心头掠过一阵剧痛,仿佛刀刺一般。我亲手扼杀过多少的这样的生命!他们脆弱,我很容易地夺取了他们生的权利,我这样的心痛是我受到的惩罚。他们却又坚强,因为今天,我不是第一次,但又是第一次与小蚂蚁邂逅,用我全部的真心和良知。
这第一次,很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