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回家,楼下的弟弟急急忙忙得跑来告诉我,豆豆死了。
我默然。
豆豆是谁?当然不可能是个人,豆豆是他养的一条狗,但也相当于是整栋楼的小孩子养的一条一条很肥很肥,长着一身有点偏黄的毛的萨摩耶犬,很丑,跑得也不快,完全没有作为一条狗的样子。当然,楼下的那群小伙伴们很爱它。它,就这样死了?我算了算日子,从离开宠物店老板的笼子里来到这里开始,才过去了……嗯,大概是一年吧?
其实我早就知道它会死,但真的没想到会是这么快。
为什么呢?因为这群小朋友对待它的感情,或者说是“宠爱”,太热烈,太激烈,太雄厚,它只是一条脊背窄窄不过三尺,身体短短不到一米的狗,当他们施加给它的爱太多,也许它能撑一会儿,但是一旦撑不住了,会轰然一声把它压趴下。
我甚至还记得它初来乍到那日,只不过是一条仅仅三个月大小,毛色发黄的小狗。被装在一个新笼子里,笼子上压着大包小包为它买的狗粮。
车门刚一打开,早有眼尖的孩子发现了它,欢呼着大呼小叫得冲过来,不久就很自动地有一大堆孩子围着一圈盯着它看。或许是有太多来自外界的陌生且并不很友善的目光刺痛了它,它把身子向笼子里的一个角落中使劲的靠着,警觉的眼睛惶恐得注视着这个新世界,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弟弟打开笼子,把它使劲得往外扯,它用爪子紧紧抓住笼子铁丝之间的缝隙,不肯移动它的身体。
这一下可触犯了“众怒”,刚刚围着它很有“礼貌”得欣赏的那些小孩一下摩拳擦掌得想把它抓出来,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样子,就等它的主人发令。弟弟当然没有让他们失望,从他将手从笼子里伸出来并且没有再尝试后,就有无数只小手伸了进去。
小孩子都有一种令人讨厌的破坏和侵害的欲望,这种欲望是要在他们成长的时候慢慢得被消磨的。当他们还保有这种欲望的时候,他们根本不懂得怜惜。他们把手使劲得抓在那条狗的各个部位,或是腿,或是肩,也许只是一撮略显长的毛发。他们的嘴对着这条狗温柔得唤着,手上可是没有留半分情,早有一把一把的毛发被扯得满笼子都是。它无力得挣扎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呜咽声,然而,到底还是不敌,被抓了出来,无力的蹲在一边。
可是它刚从笼子里出来啊,马上就有几个女孩子抱着它,轻声细语得安慰着。也就有略大的孩子,飞奔回家拿来了火腿肠,有些粗暴得塞进它的嘴。它把头转过去,不肯咬一口火腿肠。马上就有“热心”的孩子抱住它的头,把它的头抱住,劝它吃香肠的动作轻柔好似一位情人,但是把它紧紧得按在地上,动弹不得。有那么一刹那,我仿佛从它的眼中看见有几滴泪珠划过。
狗又不是人,它在伤心些什么呢?
后面的故事当然很简单,每天都一样。一群小学生,日子过得很清闲,而且他们并没有什么作业,又都是从小疯到大的。取消了每晚的游戏时光,大好精力自然在它的身上发泄,他们可以毫不间断得玩着相同的游戏:把它拖在地上从这头拉到那头又从那头再把它拉回来。他们在冬天把它丢进家后面的一条河并美曰其名教它游泳当它精疲力尽得爬上来后又难免再被丢下去的命运。我偶尔的回家总是可以看见这条狗毛发凌乱浑身脏兮兮得躺在阳光底下双眼无神的样子,这还是一条只有一岁多大的狗,换算成人类的年纪,狗活一岁,人活七岁。它却好似已经走进了暮年古稀,它已已经垂垂老矣。
大人看见孩子们这样糟蹋它自然有劝阻过孩子们,别动它,别动它,这样它很疼的。可是孩子们理直气壮啊,我们就是喜欢它我们爱它很爱很爱它我们对它这么好难道不可以难道不可以让我们跟它玩吗?
他们带我去了给豆豆做的一个小墓地,很精致,也是这群孩子做的吧。他们围在一边,整整齐齐的一圈。墓前确是摆着大堆吃的玩的,他们的脸上都有泪珠划过,他们的眼睛都是红肿的。他们虽然还小,也知道生死两隔。也对,一年的感情。他们与豆豆着实已经成为了好伙伴。
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如此爱着它的,与杀死它的,恰恰也是都是这些孩子。
这些孩子的爱,太深太重,他们从小有来自父母朋友七大姑八大姨的各种各样的爱,他们得到的爱太多太多,太过沉重。他们年纪尚小,形容尚娇。他们无法完美得表达自己的爱,但是他们硬要表达自己的爱。他们把自己的爱强加于他人之上,他们一旦爱起来就是一窝蜂一大群一股脑的爱,他们的爱含着来自自身的对于这个世界的太明显的压抑。他们,就是早已渐行渐远的我们。
如果可以,多给爱一点空间。
太沉重的爱,还不如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