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母亲推开大门的时候,熟悉的醉甜溜了进来,深吸一口都心甘。
紧接着就是一阵亲切而清脆的敲击声,每丝余音都在轻叩,像是在呓语。我就是在那时候溜出门的,掌心的小票都被攒得出了汗。 出了大门,清脆的敲击声回荡在整条小巷,欢天喜地地向源头跑去。 “丁丁糖,吃了不想娘。”这是儿时的歌谣。每当有“叮叮当”的敲击声回响在院子里,小孩总想缠住大人要一角五分什么的,好去换那些绵软的糖块。卖糖的是一对夫妻儿,对这些馋嘴的孩子总是笑着的。特别是坐在车沿上清秀的姐姐,她扎着一条短辫儿,一双杏仁般好看的眼睛,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儿,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笑声欢快如山涧流淌着的泉水。 我也是嘴馋的,抢着将钱递给姐姐。她像是喝了清醇的酒,嘴角露出微笑,干净的声音向车前的汉子唤着:“阿言,两角的。”那汉子也笑,他的一双大手满是裂纹,粗糙得像两把大挫,无论是削糖块儿还是套袋子,动作都是利索干净。
阿言将糖块用一块铁片儿一削,一大块黄白色的糖就进了口袋里。孩子们手上一提,嘴里一塞,乐得屁颠屁颠回家去了。还未回到家门口,又泡又软的粘牙糖块儿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揉着空口袋和嘴角挂着乳白色糖末的孩童。他们站在门口,听着“叮叮当”的余音逐渐变弱,直至完全消失,才留恋地望一眼小车离去的方向,踮起脚尖扣上了门。 有时他们也捎几串糖葫芦,用竹签插好的,将麦芽糖稀浇上,风一吹就变成了硬硬的糖衣。我是总会得到一串的,别的孩子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咬开糖衣,有些黏在牙齿上,摇摇晃晃地;里面是暗红色酸甜的山楂枣,嚼几口吐掉核,一串就下肚了,只剩一根孤零零的签儿。包着冰糖葫芦的纸上也粘了些蜜糖,有时也会将纸上的糖舔得干干净净才罢休。 待到糖卖得差不多了,姐姐才收拾好东西和那汉子离开,我们也曾天真地跟着小车跑,姐姐就坐在车上笑,顺手拿过榔头和铁片轻轻侧身敲击,我们便笑着,和着这“叮叮当”声,在那抹低低浅浅的时光中奔跑,直至现在。
但是,它失约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起,它变成了一串消失的铜铃。 拐过几条小巷,熟悉的胡同口却没有了那小小的推车,没有了那清脆而辽远的“叮叮当”的敲击声。阳光甩下来,我仿佛还能看见那两个忙着削糖块和装袋的被一群孩童所包围的身影。早已记住了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场景,可尽管回想了千万遍,每当幻见,都会有一双手,在我的心里轻轻地叩,像是遗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乐章,哽咽而无奈。 猛然抬起头,那抹微笑近在咫尺,耳畔又传来了那熟悉而辽远的清脆:“叮叮当……叮叮当……叮叮当……哎,小妹妹要买多少?”
你听,你听。你听见了么?那是我们童年,最绚烂而单纯的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