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外面高悬着一轮圆月。
夜寂静,寒声碎,珍珠帘卷玉楼空。冷风浸入房间,侵袭彻夜难眠的我,披衣向门前走去。
月光从门的缝隙溜了进来,淘气地爬上书桌上的一个塑像。
我已忘了是在哪年哪月的哪一天,在哪一个墙角下向哪一个摆摊的人买的。
这个在大地的怀抱里沉睡了两千年的塑像,带着千年的梦想、千年的激情――静静地等待着,守候着。
这是你么?
大地再也掩饰不了你的存在,包纳不住你那犹如地下蠢蠢欲动的地火炽热的激情。
在静穆中,你燃烧着自己的孤愤。
在静穆中,你撒下了千年的遗恨。
是偶然还是必然呢?你,大步地跃进诗中伊甸园,犹如一株伟岸的白杨。
有一天,有一位米洛岛的农夫发掘了你。从大地怀里偷偷地抢了来,紧紧地抱着你。你,自由了。
你,也许不肯沉溺于大地的宠爱,抑或强加于你的冷落,也许是对太阳的妩媚的执著罢了。
然而,你却缺失一双秀美的臂。
高贵典雅而衣襟褴褛,秀丽端庄而丰满诱人,婀娜多姿而魅力四射……
你的容貌溶汇多少温柔,清雅的情态聚集多少寻思,清秀的眉毛传达出多少迷人的眼光,优美的身段充满多么醉人的幻想,包含多少神秘,蕴藏多少想象?
西施浑身雅艳,遍体娇香、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双明眸秋水润,脸如莲萼,唇似樱桃,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然而,她怎么能与你相媲美?
石膏在迸裂出你的激情,静止中幽闲的奔放,犹如在碧绿草原上自由奋蹄的野马,听,你在呐喊,在呼唤,在欢呼……你控制不住自己的热情。
皎白的月光下,你在走动,姗姗地走着,走着,但只是在一个圈里兜着,似乎在寻找什么,是残臂吗?
你的眼神凝聚在远方,一个没有名字的地方。迎着焦急的眼神,我用手去接承,不经意间,又缩了回来,我无法承受那神秘而充满力量的神情。
有一天,维纳斯的双臂找到了。
经过多种科技手段鉴定,十分吻合,可是,这是一双丑陋男人的双臂。
是悲剧,是喜剧,还是闹剧?
两千年的等待,两千年的盼望,却是这样的结局,人们发出了叹息。
暗示,消失了;想象也消失了;艺术消失了;美,也消失了……
我不理会有据或无据的证明,不管怎么样,你是一个人,是一个普通的米洛岛人,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
舍弃局部才是完美的,没有这样的残臂,才是纯美的。
即使是瞬间,也会有永恒的美。
即使一个人,也会有丰富蕴含。
即使是残缺,也会有完美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