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童年的记忆中似乎没有父爱。
尽管我每天成长在父亲的眼皮底下,却只能一如既往的享受并珍存着母亲千年如斯的温情,而那些所谓的父女情深,也只能在言情小说中才能找到。
我不曾晓得父亲对我为何继而远之,只是每次见到他,都板着张青葱色的脸,令人望而生畏。渐渐地,他的冷言冷语、不苟言笑,驱散了我幼小心灵对父爱的追求,也扭曲了我一直以来对他的理解。
随着时光的荏苒,当我眼睁睁的看着生命随家的概念无阶级变化时,才察觉到一丝的不安。
我曾经是那样的厌恶父亲,也许是他的嗜钱如命,遵循习俗,或是他那不可一世的烟瘾,以至于我对他的厌恶在心里无端的生成。但是岁月的奔波与沧桑让我不得不承认,我错了,而且是彻底的。
30年弹指一挥间,父亲从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家孩子走到了今天的城市建造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中间经历过多少来之不易,多少个春去秋来。如果可以抛下满肩的责任一马平川,他何尝不想?只是漫天的冰雪冰封不了他苏醒的良知。
也就在那一次,我真正读懂了父亲。
已经记不得有多少父爱被我遗漏过了,但那一次我记住了,是刻骨铭心的。
那个傍晚,月亮早早地升上来,天还没黑尽。暮色在枯了的树上和拼命向上的树间,带子般无声地长长的枝的剪影在里面晃动着。淡黄色的星点像遥远的灯,给人以耐人寻味的启迪。
我与父亲相聚在这澄澈的迟暮中,被沉默压抑了许久的我们,终于在一阵叫卖声后打破了尴尬。父亲回头望了望,才得知是个路边小贩推着架用木头制成的四轮车,车上躺着几条剩余的跟小贩一样的形销骨立的甘蔗。只见父亲看了看手上那只灰扑扑的手表,若有所思的浅浅地笑着,笑容如午后的阳光浓得化不开。尔后,他拍了拍屁股向小贩走去,这使我强烈的好奇心达到了顶峰。眼前他们像两道平行线在暮色中被点缀成一条彩带,虽不匀称,却不减其辉。琥珀色的光芒打在父亲身上,我看到了他那被岁月的利斧砍伤的痕迹,已经无法再掩饰他饱受风霜雨雪后的平静了;而那些银白色的发迹,弯弓的背脊,也都在时间的监视下,证明了他坎坷的人生,离最终的大地,越来越近……
我有些怅然若失,唤起了我那些云雾缭绕的往事,歉意也不知不觉地油然而生了。
当我从莫名的惆怅中醒来时,父亲已经拿着一袋甘蔗朝我笑着走来了,风从他的四周向我吹来,一根一根的拂起我的头发,他洁白的衬衫微微鼓起,我觉得一切都温柔得说不出。这是我第一次单独的享受着这一份属于自己的父爱,是那样的温馨,那样的美好,此时此刻,内心的纠结一哄而散。
多年以来,父亲始终是我最熟悉的陌生人,与其说是父亲不够了解我,还不如说是我不够信任他。岁月到底不饶人,眼前的父亲还是要走向他该有的晚年了。于是,我不再多虑,因为我已经领悟,错过了彩虹就不能再等日落。
就这样,我和父亲品尝着这包含深情的甘蔗,坐落在暌违已久的亲情氛围中,弥漫在身体的周围,让我感到一种踏实而又宁静的幸福。
……
其实,父爱便是一种无饰的爱。没有母爱般熠熠生辉,却终身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