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景色,它的一草一木,家乡的黄河岸边,那里有人纯朴善良,那里有大片的稻田,那里是我童年的乐园。
小时候,我常常爬在崖边张望黄河。崖下的河水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到何处去,白茫茫望不到边际。只有游弋的野鸟在告诉你这是一个流动的世界。太阳总是从河水中升起,霞光万道,水天一色,分不清哪儿是河,哪儿是天,仿佛河水就在天边,天边就是河岸。近处有一片一片的柳林,参差错落。成片成片的芦苇似乎总是被风压着,橘红色的阳光顺着苇叶的倾斜而闪耀。河滩非常空阔,绿油油的庄稼整齐的生长着,被钻天杨分割成一块一块的棋盘。水汽从河滩弥漫上来,心中就有一种万马奔腾的感觉。要是春天了更好,土崖上开满了小黄花,我趴在地上贴耳静听,就有“哞哞”的叫声,大人们说河滩里有土牛,醒来了就要叫春。
说是崖下,要下去其实很远。十岁以前,我从没有真切的看过黄河。每次看大人们下滩劳动都像是一次壮阔的出游,巷里人欢马叫,喜气洋洋,充满了希望。父兄们一去四五天,总是满载而归。肥嘟嘟的鲤鱼自不必说,成捆成捆的燕麦也使牲畜们喜不自胜。麦子、玉米、西瓜、花生、棉花,应有尽有,全村老少围着凯旋的大板车乐翻了天。我就想,什么时候也能加入这样的出行。
每年夏秋,黄河总要涨水,滩里的庄稼常被冲走,颗粒难收。大人们就到河里扎鱼。在木棍的一端钉一摆长长的铁钉,站在河边,瞅准了,一棍下去就是一条,有经验的,能扎到七八斤重的大鱼。有一年,黄河里冲来了大量的煤快,周边的人一窝蜂的到河滩里捞炭。忙不过来,小孩子自然加入。
我终于站到了盼望已久的河水中。
土黄色的河水温润地抚摩我的小腿肚,舒服极了。和沟里小溪清脆的“哗啦啦”声完全不一样,黄河的声音竟是那样的厚实,沉稳,博大而不嘈杂。虽然站在最浅处,我仍然能感到河水奔腾的力量。脚底的煤块被洗刷得乌黑发亮,河里一片热闹。夕阳撒满河面,就像铺在黄土上的绸缎。绸缎的皱褶一闪一闪的,连绵不断地涌到眼前,如此的温暖。这时候涌入鼻孔的也是从未体验过的味道,是泥土味?青草味?多少年过去了,“长河落日”的温暖烙印一般刻在我的脑海里,而这种感觉也始终伴随着我,一如黄昏时母亲在巷口的呼唤。
我家不远处的高岗上,就是著名的司马迁祠。在父亲给我讲的童年故事中,司马迁就是在水草丰茂的黄河之滨放飞理想的。我常常爬在崖上想象“耕牧河山之阳”的司马迁怎样在黄河的怀抱里嬉戏成长:白云悠悠,绿草茵茵。一群羊,或者一头牛,一个小孩,或者一群牧童。黄河在宽厚的润泽着儿女,迎送着儿女。也许,司马迁就经常站在高岗上和伟大的母亲细语,胸怀“通古今之变,究天人之际,成一家之言”的雄心,把理想和责任,付诸于上下三千年的壮游。
我的母校就是“司马迁中学”。在备战高考的最后时刻,班主任领着我们站在岸边的司马迁祠墓旁,东眺春潮奔涌,西瞻文气弥漫。大学时教授我们古代文学的老师,谈到他初登司马迁祠东眺黄河的感受时,老人慷慨激昂,热泪盈眶。许多年了,我都想告诉老师,我们早已把黄河看作了自己的母亲。每每遇到困难和挫折,儿子都会回家,看崖下的黄河,去跟母亲诉说。或者,异乡创业的朋友,总是在时不时提醒“替我看看黄河”。
黄河在家乡流淌着,也在我心中流淌着。那是一种象征,一种希望,一种力量;那是博大的情怀,更是无上的责任。不论我们身在何处,黄河都在心中。
家乡的黄河,那是一种希望,一种寄托,不管我们身处何处,它都在我们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