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隧道,似无数陆离光怪的线条,复杂错综的将那虚浮的流年啊,织成无数细碎的一片,模糊残缺的记忆中,我却总能依稀的想起那年,漫山的茶花酝酿了一世的繁华,有那双幽深的,清潭般沉静的眼眸,只一眼,便碎掉了浮生...
自小,每每放假便喜欢去农村,会摆脱所有的灯红酒绿,会放下脑海中翻滚不断的公式习题,会用双臂拥抱那片柔白色,然后在聆听那份来之不易的空旷时,蓦地被山岚中闪烁的茶花感动的泪眼婆娑...
回家后,能看到爷爷像平常一样,坐在坎前,手中捧着一只古铜色的烟袋,吐出来的烟圈顺着屋顶袅袅的炊烟徐徐升向远方,然后将那落日氤氲的模模糊糊.偶尔有一只乌鸦从头顶飞过,扑棱着翅膀忽的便匿没在了视线里.如此简单的画面却往往能让我感动的泪流不止,不是其他,只是爷爷那时的神情啊,是眷恋?是欣慰?是不甘?又或是其它?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远方,眼前忽的便闪出大片柔白色,是茶花,一大片一大片,像少女素色的裙摆,雀跃在漫山的绿意间,唯美的让人心疼...
爷爷是教美术的老师,因此总拥有那么多的浪漫细胞.没事的时候,总是喜欢抬跟凳子坐在门槛前望着远方山岚中自家的茶花田,一坐就是好一阵.等到傍晚,总会抽空去一趟那儿,摆弄一下素色的花瓣儿,除掉土中的杂草,然后呆呆的站上一会儿,嘴里不停地絮叨着什么,最后才慢慢的佝偻着腰身往回走.我和妹妹紧紧地跟在后面,那时还小,不明白爷爷的感情,亦是不理解他为什么单对那片茶花田情有独钟,只是觉得那种感情,复杂而沉重,沉重得决绝...
后来,我们回城了,好长一段时间便再没回去过,我重新奔回到了灯红酒绿的钢筋丛林中,不知疲惫的奔波,偶尔闲下来,脑中会闪过那片茶花田,有位老人举着镰刀,佝偻的身子在一大片茶花中起伏着,傍晚的阳光铺开,那深一刀浅一刀的割草声,却成了少有的天籁...
却是自五年前的那个春天后,便在不见了那片茶花田,亦在没有那位老人佝偻着腰身坐在坎前,嘴里叼着一支古铜色的烟袋,沟壑纵横的脸上,那对浑浊的双眼有些微微凹陷,幽深的眸子直直地落向了远方,嘴唇上下蠕动着,似在抽烟,又像是在低喃着,那些我们永远无法理解的词句啊,那年回去,便什么都没了.望着远方空荡荡的山峦,彼时的茶花地租给了人家,而今漫山的绿意,没了那片刺眼的柔白,没了爷爷粗糙的双手挥上挥下,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我只是站在曾经的起点,缅怀那些生命的终结...
静静的伫立在风中,植物拂过脸颊时,有微微的刺痛.忽的看见远方插田的农人回家,身后的女孩紧紧跟着,手中捧着一支柔白色的茶花,小心翼翼地护在胸前,娇小的身影颤颤微微,蓦地想起了小时候,也是和爷爷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然后老远便听到奶奶的呼唤,饭熟了.双手不自觉地动了一下,我仰着头,生生地将要掉下珠子咽了回去,有些东西,去了,便再回不来...
我是一个多么性情的人,可偏偏性情的人都是无知的,许多事情往往只有失去了,才会明白不解,才会懂得珍惜.彼时的我,正静静地坐在书桌前,手指不停的在键盘上翻飞,窗外几米阳光投进,柔和的光环罩在桌前的几株素色茶花上,我仿佛又看到那年,漫山的茶花酝酿了一世的繁华,有那双幽深的,清潭般沉静的眼眸,只一眼,便碎掉了浮生...
起风了,有晶莹的露水从什么地方落下,在手中早已泛黄的画纸上渲染开来,将上面大朵的茶花晕的不真切,望着那曾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落款,脑中蓦地嗡了一下,有淡淡的花香,在鼻尖四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