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天。
千百年前,一个秋衣萧瑟的时节,唐琓化作了一片叶儿,萧然飘逝……
今日沈园依旧曲径通幽,草木抚疏,山石耸翠。只是孤鹤轩前,已是风吹枯荷,倒映如墨了。那残叶败梗,留在水面,演绎着萧瑟,似在续写着一段千百年前的心痛。
“根底藕丝长,花里莲心苦。只为风流有许愁,更衬佳人步。”那红酥手、黄滕酒,那轻移的倩影,那忧喜交集的眉头,荷可见过?孤鹤轩后,青墙之上,年轻陆游,挥笔疾书,一掷柔毫,肝肠寸断,泣不成声,荷可见过?唐琓抚墙回肠,声泪相合,道尽万难,荷可见过?
只道相思无因见,阴差阳错今又逢。曾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曾经互为唱和,丽影成双;曾经采花作枕,耳鬓厮磨;犹在昨日。而今,人成各,锦书难寄,思情难托。沈园这桥、这孤鹤轩,这荷,怎能知道?寄此情者,只有沈园这墙;慰此心者,只有沈园这墙。
黄滕酒,这是一杯怎样的酒啊?琬儿,送酒相饮,数年相思,俱在其中;陆游,举手凝眸,仰脖而尽,热辣酸楚,和泪而下,是悔是怨,是思是痛,喷薄笔端。《钗头凤》,似又一次的海誓山盟,又似再次的咽泪告别。直教男儿情殇,女儿命断。
琬儿,走了。带着叶儿般的心,叶儿般的梦,走了……沈园留在了以后无数个飘雨的日子里,依旧桃红柳绿,依旧荷叶田田;粉墙上,留下了永恒的叹息,打湿了《钗头凤》墙前的日子。
陆游,又来了,白发苍苍。冷翠亭上珠泪洒,伤心桥上只呢喃:“曾是惊鸿照影来”。你为何又折回这伤心之地呢?是因为那黄滕酒,那飘忽的倩影,还是那犹锁壁间的墨痕?数十
年过去了,玉骨成灰,阴阳两分,纵使相见,应不相识。只是,《钗头凤》犹信物般刻在岁月里,那字、那墨、那斑驳的墙,怎不令他老泪纵横,饮泣壁前。若泉下有知,琬儿一定在壁后饮泣相和,含泪凝视她的知心爱人。
“城南亭榭锁闲房,孤鹤归来自伤。尘渍苔侵数行墨,尔来谁为拂颓墙。”沈园再游,伤心之至,终是撒手人寰,但愿在身后的花园里,他能再次遇见他的琬儿。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园门后的柱石上赫然刻着这句千古之问,撞击着每一颗探问的心。
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值得去爱?有多少情值得等待?有多少事情值得执着?直叫人以卿卿性命去守卫,去捍卫。痴情至绝,令人扼腕。
多情常教人断肠,断肠之处在沈园。沈园,但愿每一个知道它的人、来过的人,能多一份琬儿般的情怀,对待感情多一份在意,少一份随意;多一份执着,少一份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