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茕烛,一灯荧荧,人在都市钢筋水泥的森林里,像一颗悄然无声的浮沤,有惨悴之容,无欢娱之意。世俗生活的毁人,生趣的消弥,是惊人的。曹寅说:“驾驭气每厉,驰驱乐久无”,既感此意而发。这时候,干什么事都免不了心烦意乱的,唯有一件事做起来尚有些趣味,这就是读书写作。生性木讷的我,都市男女的飘逸潇洒我学不来,于是,长夜孤灯下,便寻来一书,读上几句,仿佛就又回到了乡野,满眼都是绿香了。古人的“书中自有颜如玉”之类的话说得也是,好书在手,就像沉进了迷人的海,想出来也出不来呀。或山或水,或鸟或虫或草木,或人事或物华天宝……都成了绝美的风景,感觉不是在读书,倒像在欣赏灿烂怡人的风景,有时候真不愿读那理论书,干脆就翻看图文并茂的画报或生物类书,置身书中,那些绘图,也随文字活跃起来,仿佛在深山绝谷之处,虫声清脆、浓翠湿衣、空山无人、水流花谢,感觉委实舒服惬意。
如此嗜书如命,倒也有好处,那就是书读得越多,写作的欲望也越强烈,每每读到境界处,遂写上几行字,也觉得清润起来。
写文章,如饮醇洒,愈写愈新,愈新愈醉,深入其中,便有些飘飘然起来,真惊叹先人的智慧之奇谲,方圆之大,人海沉浮,几多酸甜苦辣,便汩汩然如林涧溪流般奔涌而出,心遂欣欣然,便也明白了古今之大文豪写作成嗜的缘故了。已故女作家张爱玲的文字冷艳奇诡,曾醉倒了多少男女。她的《金锁记》中的月亮自是非同一般。“年青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晕湿,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模糊。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大、圆、白。然而随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回看,再好的月亮也不免带点凄凉。”看,这月,竟如是绝柔凄美,简直是一幅沉沉的图画哩。贾平凹笔下的月亮,是罩了深浅层次不一光晕的那种,又比不得这位才女了。月亮古今相同,只是心境不同,便出现了这样两种文字,而它们又都是作家心血的结晶,也可算作“孤灯碎花”呢?
现代工业文明的迅猛发展,人和机器的运作都飞速起来,人的思维能力在有限的时间内被提升了,写文章的人,心里烦躁起来,于是差不多个个成了拜金主义者,一切拿钱权衡,写出来的文章也像夏日的大地,干燥发裂,简直有些干巴巴的无甚内容,蒋子龙称这种现象为“心穷”。
人穷心莫穷。心穷如同泉水没有甜味,如同月亮没了金光,乌里乌黑的,与夜空辨不明白了。所以,在我闲散的时候,我宁肯去陪伴孤灯,读几行书写几句话。我以为我把心交给了笔墨,读者会从中品出所以然来的。于是,有人羡慕地说“看你那些文字,便要另眼看你了。”
这,恐怕是我以前不曾想的,可今天有了,我就会倍加珍惜,让我亲手组合排列的那些文字在时光的隧道中洞照一点点小路吧。这么说并不是夸耀自诩,只是在尽一个中国汉语言文学系学生的责任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