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高考恰巧在2008年,地震终于使我们密不透风的围墙露出了一点缝,忽然之间爸妈在饭桌上谈论的问题已经上升到了人之生命的高度。我依旧记得当时我大概正在背英语书,耳朵里一声一声地响,我以为自己耳鸣听不见背书声了,张张嘴刚想问问什么,抬头看见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冲我们比手势,身边的人立马站起来,我怀疑他们是故意把桌子推倒的,这些放满了试卷字典讲义的桌子一个接连一个地倒下,我起身比较慢,被后面的桌子死死地抵在桌位空隙间。身边的人带着戏谑、讽刺地微笑跑了,我也知道这没有多少生命危险,如果我能反应快一点,我大概就能慢跑着到操场上活动活动筋骨了。我干脆不走出教室了,掏出手机就给爸妈发短信,打一个字我就咬一下牙,提防着老师从外面进来巡视,我们的学校怎么可能允许学生带手机。我磨磨蹭蹭地给妈发了条短信问她有没有事,一分钟后她还是没有回,我安慰自己她也许是没有看见。我正把手机放回衣服口袋里的时候,赵老师就在外面喊我,我一惊身子一抖,连带的后面的几个桌子也微微颤动,我想从这种混乱的局面中走出来,可是我又不想去趟这个浑水,正犹豫的时候赵老师直接从外面进来帮我扶桌子了,我嗫嚅着想说谢谢,可是感到额头上的虚汗直冒,我都没有真实的力气去拭干它。我尽量站稳后对赵老师勉强笑笑,他顺口问:“害不害怕啊?”我干笑了两下,表示并非如此,我正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我的手机短信铃声响了起来,是的,我刚才匆忙之中忘了关机。
赵老师用锐利的眼神扫了扫我,我咬咬牙把手机拿了出来,哆哆嗦嗦地读了短信。我以为她看到了我的短信回来安慰我,可是我惊讶地发现那只是一条天气预报而已。上面用亲切地口吻汇报了今天夜里到明天白天的温度转变和风力变化,没有任何一个字眼扣到了地震,也没有一个字眼讲到注意自己的生命,我感觉我的生活就要在这种愚蠢的“偏东风三到四级
中走向尽头了。这个时候赵老师干咳两声,走出了教室,临走之前他踌躇了一下,我没敢看他的眼睛,我告诉自己一会儿大部队就上来了,我决不能在这个时候软弱。最后他走了,还顺口说了一句:“我来短信了,我去看看”
等到晚上晚自习的时候我才恍然想起他这是在为我打掩护,可是他要掩护什么呢?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已,他在表演什么?我想起教室门口和走廊上的摄像头,它总是幽幽地俯视着我们每一个前来上学的人,用它的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让我们被迫顺从一切规章制度。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想打碎这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我感到很多时候我的清白就无意间被它所带走,带到了一个我自己都记不起的地带。我对好友说,等到我毕业的那天,我一定要毁掉这个摄像头。我用的是肯定句,我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去做。这个时候好友一边打呵欠一边悄悄对我说,“难道你不知道这些摄像头都是假的?是骗我们玩儿的”她丝毫没有放慢做题的速度,“——老天,你还不会不知道吧。”
我对生活开始迟钝到了一定的地步,是我抛弃了生活,我从它身上自以为是地踏了过去,我以为我胜利了,可是它只要翻出一两个事例,那么我必输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