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冠弄柔翰,卓荦观群书。
著论准过秦,作赋拟子虚。
边城苦鸣镝,羽檄飞京都。
虽非甲胄士,畴昔览穰苴。
长啸激清风,志若无东吴。
铅刀贵一割,梦想骋良图。
左眄澄江湘,右盼定羌胡。
功成不受爵,长揖归田庐。
-----左思
左思是我极钦佩的名士之一。
少年自负凌云笔,白马春衫写意风流,这般的意气风发教人既羡且妒。
一曲《咏史》晴朗恣意,直叫人击节而叹。
一句“长啸激清风,志若无东吴 ”蕴之“裁冰剪雪,笑看吴钩”之凌厉,直叫五弦皆裂。这般的男子,字句落拓,着眼处,净是风流,难掩洁净风骨。便是抒志,也抒得这般风雅,由骨子里流露出的名士情致雅洁如兰,委实教人神荡魂驰也。
又有诗鬼李贺:“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英雄绝世,万里难求。
长吉的诗我向来是极欢喜的。虽偏之阴鸷乖张,然大气磅薄,胸怀傥荡,可称狂狷。但凭此句,便直可顶汉唐文章半壁河山了。
都说盛唐多佳人,则天妩媚,玉环风流。佳人才子,佳人后只有跟着才子才能算是完满,无怪乎唐才子也属历朝最盛了。
然,斯人皆鲜衣怒马而来,多怀抱一抔黄土而去。且不论那些弱冠少年胸怀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便是文人雅士自诩国士无双也禁不住百年寂寞:我知执迷前路将万劫不复,亦不愿壅滞此地一世庸碌。
东晋桓温高呼:大丈夫既不能留芳百世,亦不复遗臭万年。
古往今来,唯此一人一语道出此中真意而已矣。
大丈夫当负凌云之志,亦当怀万古柔情。作出如斯壮语之人,临满目苍野,亦泫然泪流,哭之:“木犹如此,人何以堪。”
叹,好男儿亦当如是!得意须得尽风流,失意也当真性情。
“功成不受爵,长揖归田庐。”当真能做到如斯者,古往今来,当真又有几人?
少年风姿飒沓,绯衣白马笑拥轻裘,三揖河山,但求一醉锦瑟不负华年,又何须怨怼这一帘风月,这长天烈日。知我此生尽付,仅凭着将心意苦撑着不愿忘怀,又是何苦来哉!
夫命途苦长,去日苦多,人如命何?
君不见,柳下扁舟,碧水桃花?
古者王谢风流,世家子弟光风霁月,皆若芝兰玉树,一时无二。但便是盛极一时,终也不过负作一簇烟华,至于尚留不住堂前一只孤雁。
珍馐樽酒,怎敌一袭青衫落拓。
若时不与我,我便长醉此间,又有何妨?
“不恨百年促,翻悲万劫长。百年都几日,何事苦嚣然。”
妙哉!诚是智者之言也。南风且绝唱,我自一梦周公。
为此句真当浮一大白!
君子行其国,未能如其志者,亦可煮酒二两,邀梅影对酌,图的一梦百年不须晓。
若是举世皆浊,我就拂袖翩然归去。便不如四皓高意,逊于陶潜雅洁,亦可不负这流年万丈。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如斯情致,岂不快哉!情之所钟,焉知我未能生死以之?
软红千丈抛于身后,桃花扇骨笑掩唇,故作一派风流意。白马轻裘,长堤系马,醉卧小楼听春雨,闲与仙人扫落花,人生何处不清明?
我只抱半坞寒云,高歌一曲。寒山酒熟,既逢赐酒一杯,便一饮颓然,图得长醉不醒!
浮生一笑过,把酒望月唱《招魂》,不问是耶非耶。
三揖河山,还酹江月,不问世间芳菲何,把酒临风唱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