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归,心浪一遍又一遍翻腾着近乡情更怯。不由地回想:从前,他是不是也同我一样,五味杂陈的踏在这熟悉又陌生的故土上。
十六岁,这是他第一次离家。
他白净的脸上还存着未退去的稚气,唇边一圈细密的绒,像雏鸟迈向成熟新长出的翎毛。父亲为他打点好了家里仅有的一床还算完整的褥子和路上行船几十个小时要吃的一点干粮。
父亲送了他几里山路,分别时在江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江风把头发吹到他眼睛里,涩涩的,他不知道该不该让泪流出来,便头也不回转身上了船。
被浪头颠了快两天,他终于来了军营。在军营里,他跟着师傅学汽修,极高的天赋让他很快成为了最年轻的新秀。平时问他些事,他总像个闷罐子,可拿上扳手起子千斤顶,顿时就像受了刺激,两眼熠熠生辉,工作起来没完没了。累或苦算什么呢?“人的一生只有一次青春。现在,青春是用来奋斗的;将来,青春是用来回忆的。”
“理想指引人生方向,信念决定事业成败”是对他的真实写照;“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是他生命的坐标。他是“百炼成钢的好工人”,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好战士”!
春风一夜吹乡梦,这一拖,便是六七年。
在没人的时候,他也会想家,想那个黑乎乎的棚棚。但生活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回家看看,他只能不停的工作来麻痹自己,并不停地许下愿望明年一定回家。
这天,他还是像往常卖力的扳、拧、拽。快收工了,战友在货车头的另一面啪的拆了千斤顶,可他手还在铁架上。一瞬间,他疼的昏死过去。醒来时,组织给他三个月假,他顾不得疼痛,高兴地想,终于能一举还故乡了。
又是在船上颠簸,可这次回家少花好些时间。水路在几年间改了更便捷的道,船比起以前宽敞了许多。他兴奋又激动。
然而,假还没完,他就被组织安排了转业。
在离家近些的小城里工作,还是汽修,不过换了地方。
在小城里,他遇见了她,他们很快结了婚,生了两个可爱的儿子。他卖力工作,常常熬夜加班,手指龟裂,机油便一点点的渗进皮肤里。她劝他早点回家,别那么卖命。他说奋斗才有意义。三十岁那年,他被评为市里最年起的先进劳动模范,在别人家为粮食不够而发愁时,家里已经能天天吃上肉了。妻子在阳台料理了漂亮的花草,竹篱围成的圃里养着黄黄的小鸡,他觉得,幸福就是这样。
家里传来了父亲去世的噩耗,他顾不得打点行李,安顿好儿子便和妻子出了门。母亲在他七岁那年永远的离开,父亲是他在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回家有了新修的公路,尽管比起从前已经快了不知多少,但还是耽误了些时间。又迈上故土,他不知有怎样复杂的心绪。
泪打在幼时嬉戏过的土地上,他想,路还得更坚定的走下去,除了悲伤,更重的担还得扛在肩上。
回到工作岗位上,他还是日复一日兢兢业业,直到退休。多年来工作的劳累积压,没退休几年的他变查出了肾癌。他想自己时日已不多,便想再归一次故乡。
他总筹划着归乡。
他也会想一些其他事:他想到了自己平凡的一生,奋斗让他无悔,却又留下了一些遗憾。眼看着日子越过越好,儿孙满堂,一切不都值了吗?想到从前,但一个个钢铁巨人在自己的手下仿佛有了生命的魔力,一次又一次直到深夜钻研,通过自己的努力解决难题。这不引人注目,照亮一切的不只是太阳,还有点点烛光,这足够有价值,足够有意义……
今日,我归故里。我不在这里出生,不在这里成长,因为这是他的故里。
两小时的车程,我带着爷爷的愿望归了乡。老人没能再归他心心念念的故乡。
看着笔直的高速公路,我也许再没有机会体验在浪头颠簸两天;看着县城里幢幢高楼,我也许再没有机会目睹潮湿的黑棚棚。
我向前迈,越来越坚定,身后的爱,等我再归来!
指导教师:李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