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完课,几个学生缠着我问完题目,已12:20了。我也有了几丝疲惫,便向离学校并不远在县城也小有名气的“开心”快餐店拨了电话。中午学生要求午睡,学校12:30关大门。我担心送盒饭的进不来,便站在校门口等。
几分钟后,隔壁班的值日生刘越过来关门了:“林老师,您进来吗?”
我笑着摇摇头:“我在等盒饭。”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路对面,看是否有送盒饭的过来。二十分钟过去了,几位穿着工作服的外卖骑着自行车都朝别的方向去了。
我又拨了个电话:“怎么还没过来,忘了吗?”
老板忙不迭地道歉:“来了!来了!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
我又回到校门口。刘越与我开玩笑:“ 林老师,您是不是没得饭吃了?”
两个人便扯谈起来。我的肚子开始咕咕抗议了,心想一开始到食堂或附近小店随便吃点什么,也不见得要等这么久,让我活受罪!
我耐着性子 —— 又二十分钟过去了,居然仍不见外卖的影子。我再也忍不住了,转向刘越说:“刘越,等下外卖的来了,就说我不要了!”我跑到对门商店买了包方便面,准备就这样打发我的中饭。心里窝着一肚子火: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在这里呆呆站上半个多小时,浪费青春!浪费生命!我本想算了算了,但还是忍不住想将这个什么县城有名的快餐店数落一番,一为出出这口气,二则提醒他们可不能是这种服务态度!
我往电话亭走去时,远远见到一个穿工作服的推着自行车进了校门……我懒得答理,继续拨我的电话。“喂,老板吗?”我冷冷道,“我是一中,送盒饭还没来,都半个小时了!对不起,这盒饭我不要了!另外好心提醒您一句,您得赶快去调查一下您的职员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事故!”老板一个劲地向我道歉,解释说他的职员到了一中一次,但他不熟悉地方,并说:“我把这个职员辞了!”我不想再理这件事,便往房间走去,心里还是不舒服。
走到九栋时,见一个黑黑瘦瘦的男孩捧着一盒饭正扯着一位老师在询问着什么,样子很着急,一辆破自行车扔在一边。
我走过去,本不想打招呼,见他一脸的真诚,忍不住问了句:“你是‘开心’的吧?”
他显得很怕事,将盒饭递给我,说找错了地方,跑了两次。声音很小,几乎听不到。
我说:“对不起,这盒饭我不要了。我已经给你们老板讲了,都这么久了,怎么才送来……”
他惊讶而拘谨地望着我,声音仍是很低很低:“你——不要了?”
也不知为何,我想起了老板那句“辞退了他”的话。看着眼前这个满身透着“生活艰辛”信息的与我的学生差不多大的十几岁的男孩子,一种怜惜之情油然而生,顿时心软下来:“这盒饭 —— 我还是要了吧!”
他没说什么,递给我。我掏钱给他时,对他说:“你老板说要辞退你 ——”
他顿时怔怔地站在那里,一脸的茫然。我接着说:“不要紧的,我与你去一下,与你老板说一说。”
他不作声。我将盒饭放进房里,不由分说与他一起出来。
一路上,他一直不作声。我主动与他攀谈,从他断断续续的言语中了解到:他今年十七岁,在六中读完了高一,因家境贫困退学。家中还有三个在读书的弟妹,他是老大。
我问:“你不想读书吗?”
“想啊!”
“有什么打算?“
“不能再读了!打工吧……”
“为什么不去广州那边?”
“母亲在住院 ——— 家里没人照顾。”
“你现在工资怎么样?”
“基本工资三百,从早上6:00到晚上9:30,没得休息。”
我不由后悔去打那个电话!心里异常难受,仿佛有千只耗子在我怀里钻着,心想:不就是一顿饭啵?不就吃了一次哑吧亏啵?不就多讲了一句话啵?———而这也许就影响了这孩子一辈子呀!这孩子也许就因为我多讲了一句话而丧失工作,也许就因为我这句话,他弟妹的学费暂时没了着落,将重蹈他的复辙,还有他那躺在病床上没人照顾的母亲 ——— 就因为我多说的一句话!
不觉到了“开心”门口,店里人头攒动,生意出奇的兴隆。我随他进去,问谁是老板,他指给我看,那老板白白胖胖的,堆满了笑容斜倚在柜台上,剔着牙。老板一抬头望见这孩子,脸上的笑容马上僵住了,指手划脚地压着嗓门责骂起来——— 这孩子顿时满脸通红,低着头怯怯地挪近柜台,掏出卖盒饭的钱,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马上又站到一边去了。老板接过钱,继续发着威风。他并不认识我,更不会知道此时在他的顾客群中正有这样一位“热心”的“上帝”在全神贯注地欣赏着奥楚蔑洛夫的表演!
我走过去,对老板说是一场误会!他转脸愕愕地望着我。我忙解释说是一中的,一场误会,算了吧!
老板的脸上立即又习惯性地堆满了先前谄媚的笑,说没关系,小男孩工作不负责任,还请您别放在心上。
我似乎不能再说什么的,安慰小男孩几句,便走了。没想到我刚一转身,那老板又瞪着小眼开始斥骂。我走到门口,忍不住又折回去对那老板说:“是我自己要过来与你说清楚的,不关这孩子的事,一场误会,算了吧!”
老板又立转为笑脸。
我又吩咐那男孩子说没事的,那孩子惊恐地说着“谢谢”。我似乎真的不能再说什么了。只好把一切丢在身后。我出门时,隐约发现老板还在对着孩子唠叨着。——— 我真的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一路上,太阳炙烤着街道上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人群,我也夹在这人群之中,
匆匆地向学校走去。我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命运会怎样!我也不知道纵是他命运的改变是不是有我的责任!我是承担不起这份责任的。可是我很清醒地知道,教室里还的那么多双渴望的眼睛在等着我,他们和这个孩子同龄,但他们却比这孩子幸运!当这个男孩子正在社会上饱尝着生活的艰辛与人情的冷暖时,他们可以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尽情地享受着自己美好的豆蔻年华!
我想赶回教室,将这个真实的故事告诉他们,让这些善良的孩子们懂得:什么叫命运的不公与无常,什么叫青春的无价与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