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住乡下,有段时间爸妈工作忙,就把我寄放在邻居家住一段时间,这一放就是几年,因为他们不仅是邻居更是拜过把子的兄弟姐妹,所以更像血浓于水的亲人。
叔叔一家是哈萨克族,十分热情。叔叔是个高大正直的汉子,阿姨则是个温婉细心的女子,而小伙伴比我小一点,我叫她妹妹,她家住着大大的院子,养着成群的羊儿和马儿,经过相处不知不觉间我和他们的感情就浓了起来,我开始偶尔叫他们“爸爸,妈妈”。
在我来之前的夏天,电视台来取过景,妹妹骑着马放牧做了临时演员,我羡慕的不得了,她洒脱的一挥手并不以为意——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听我用汉语叫爸爸,她一直严肃的告诉我在哈萨克语里爸爸音同先祖(atababa)所以叫爸爸并不恰当,我吐一吐舌头,学着叫哈语的ake。
妹妹从小就会骑马,技术很不错,于是她偷偷教会了我,但马儿太危险,叔叔严禁她偷偷骑,有一回和她偷骑了马儿出来,久久伫立在寒冬河畔。河水结成了厚重的冰块,河水就裹挟着冰块缓慢流过,我在河边看着,马嘶声也不肯离去,那时我隐约的遗憾和惶惑,我仿佛是没根的孩子,山里长大的孩子多有一种温厚的大气,而我,却是被缚住了舌根的城里人,多可惜,我的童年里没有名山大川,也没有草原,也不知道当时那么小,哪来这么多感悟,后来回到家,妹妹挨打了,因为被发现偷骑了马儿,她红着眼笑着跟我说没事的时候,我心想:虽然她比我年纪小却处处护着我,这也许就是哈萨克族女孩身上独特的闪光点。
叔叔平日里是斯文的教书老师,但到了周末总要赤着膀子在菜地里修修剪剪,我贪睡,到中午12点才醒,总趴在窗台看一看,叔叔那时是美男子,卷曲的头发,黝黑的面孔,拿着大剪子铰枝桠,总觉的有趣,也不知是不是叔叔发现了我爱趴在窗台上,有一回回来,窗台上就铺了漂亮的花毡子,我再趴上去,也不怕凉了。
我开始在乡间念中学,妹妹是班里唯一的哈萨克族。那时候教室很冷,都是平房,每天老师。班干部都要提早来给炉子生火,等我们到了教室,满是煤烟味儿,必须打开窗户哆哆嗦嗦的早读,
水泥地寒冷的透过棉鞋钻起来。连骨髓都是冷的,手冷的没法写字,两个人一桌。坐着没有靠背的长椅子,有时候钉子钻出来刮花了裤子,我偶尔的抱怨。过几日再去上学,同学总要叽喳告诉我,前一日放了学,叔叔拿着锤子来替我们钉钻出来钉子,拿了块木头来替我放在课桌下放脚。这些,他是不讲的。同学不说,粗心如我也无法发现椅子是手掌抚过都不会疼的平整。
后来转了学,搬家,和叔叔阿姨妹妹见面次数越来越少,但联系一直不断,我交了各地的朋友,我走的一次比一次远,哈萨克和它那美丽的传说,甚至乡间小屋都离我远去,但走的越远,越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