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21年,西安。
天很热,没有一丝风,他仍旧挖着,挖着。汗渐渐从额上,鼻尖上渗出,渗出,留在脸上,阳光射着,明晃晃的几个光斑。终于,汗水滴落下来,落在光着的脚背上,那儿的血口子还没有愈合,好疼。他略直了一下腰,却看见有人迎面走来,忙又低下头去。那人走到面前,不出所料地大骂,骂着骂着,拿鞭子便扑面的砸了下来。拿在别太阳光灼痛的背又多了一种辛辣的感觉,还有粘稠的液体从背上落进土里,鲜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感觉渐渐消失,他只觉得眼前黯淡了下来,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可,那么庞大的工程,运土的仍旧在运土,搬石头的仍旧在搬石头,也有来回走动的,汲着水,搅和着泥土……甚至那样像他一样挖掘的也仍旧再挖。而那个鞭打他的人又骂骂咧咧地走开了,别处又响起了鞭挞声。没有人注意到在土堆上的他。他朦朦胧胧地有了些知觉,潜意识里仍觉得热。哪怕有一丝凉风也好呀。
他努力的去感觉,却又什么都没有。他有些失望仍旧一动不动的躺着,死去了一般。耳边是铁锹声,扁担相撞击的声音,石头崩开的声音,敲凿声,还有--吆喝声。他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只依稀记得自己听了几年这样的声音,习惯了。他还记得走出家门时,年迈的老母拄着拐杖,咱在那棵老槐树下,咳嗽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麻木无光的看着他。他还记得那天的官兵格外凶狠,挨家挨户地搜查着,吆喝着……
他渐渐有些苏醒,用尽全力站了起来。那一瞬间,终于有一阵风吹过,他突然感到精疲力尽,整个世界在眼前幻灭,幻灭……
公元1998年,西安。
展览厅里土黄色的坑中,一排排的兵马俑以一种肃穆的姿态长久的静默着。
没有风,真的,没有,再也没有人渴望风。
于是千年的遗憾逆光逝去,一瞬间,那陨落的秘密穿越时空,灭绝。没有人相信,曾有一个千年的梦,长长的叹息,坠落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