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轻佛,桂香依旧,田间小径,又是落叶遍地。洁白的云朵高高地漂浮在湛蓝的天空上,一段段爱的剪影浮现在我的眼前。只是如今,人已不在,但是爱却不能忘怀。站在贴着褪了色的春联的大铁门前,依稀可见的“合家团圆”刺痛了我的双眼。只想问您一句:“奶奶,您在天堂还会再记起我吗?”
五岁,回乡下住了一年。第一次去农村,我“哇”地哭了出来,又破又烂,解手的地方只是一个又深又大的坑,屋子里只有两张大炕。爸爸妈妈让我和奶奶住一段时间,然后就走了。
刚开始,我非常厌恶那里。冬天冷得要穿好几层棉衣,夏天一到,苍蝇蚊子就乱飞,奶奶也不知道怎么办,只是抱着我不停地哄。其实当时,我已是全村小孩最羡慕的人了。喝的是那里最稀有的牛奶,吃的是十几里外奶奶走着买回来的烤鸡,穿最好的衣服鞋子,玩的是爸爸带回来的拼图和玩具火车,这些都是农村孩子可望不可及的东西,只是我却还不满足。每天不停地嫌弃这个嫌弃那个,动不动就跟奶奶发脾气,抱怨电视信号太差,炕太硬睡不着……但是一切的刁蛮任性,奶奶都无怨无悔地承受着,她从不对我发脾气,只是在我哭闹或者想爸爸妈妈的时候抱着我坐在小凳子上,哄着我不要哭。她很偏袒我,每次叔叔从镇上带排骨来时,她都非常精心地用水煮熟,添点醋给我吃。那味道一点也不好,但我却不知道奶奶一筷子也没动,还故意把贪吃的小哥哥哄走,省下来给我吃……
渐渐地,渐渐地,我发现跟奶奶在农村生活也别有一番情趣。
夏天晚上,我经常在吃完晚饭后和邻家的小孩一起去长满杂草的山坡上捉萤火虫。八点多,天都黑了下来,小山坡上只回荡着清脆的蝉鸣和我们的欢笑,直到奶奶打着灯笼一摇一拐地来找我,领我回家。只是我太任性,非要走小道,奶奶拗不过我,只好牵着我小心翼翼地慢慢走。月光洒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知了仍在鸣叫,仿佛奶奶牵着的那个淘气的小姑娘就是她的全部。
秋天,最美的季节,桂花满树,香飘十里,月圆之夜,星稀点点。这时,奶奶就会为我做甜甜的桂花糕,然后领着我在林间飘满花香的小路上散步。她搂着我,我依着她,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深深浅浅的脚印留在了乡间小路上,也深深地刻在了我无法磨灭的记忆中。
过中秋节的时候,是我最开心最难忘的。奶奶抱着我坐在石凳上,我光着两只小脚丫,啃着家乡的土月饼,静静地听着奶奶用家乡话讲嫦娥和玉兔的故事,然后慢慢地入睡。夜里醒来,瞪大眼睛盯着圆圆的月亮,又吵醒奶奶让她陪着我出去看月亮,她没办法,只好搂着我,拍着我,讲童谣、猜谜语……那应该是我五岁那年最开心的一天。
那段时间,奶奶的爱渗透着我的生活,但却因为我后来回到大城市而渐渐淡忘。
上学后,偶尔回去过几次,但和奶奶却没有了太多言语,只是象征性的问候。也许是因为城里人和乡下人的代沟,也许是因为害羞或不该有的陌生,曾经有过的亲昵不见了。和奶奶出去散步的时候也塞着耳机,一回家便躲进房间玩电脑,吃饭时觉得不对口味,就出去买方便面。虽然这些都是我不经意的小事,但后来才知道,这两种不同的生活就像平行线一样永无交点。但奶奶依然对我很好,希望在短短的几天把拖了几年的爱都完整地补给我……
直到去年,得知奶奶得了贲门癌回去看她的时候,那些在脑海里埋没了许久的对奶奶的爱与回忆才被重新唤醒。看到她佝偻的背影和脸上深深的皱纹,真的有说不出的心痛。奶奶,我怎么能让你等那么久才来好好爱你?怎么能让你失望寒心过那么多次?怎么能不珍惜最爱我的您呢?轻轻抚摸奶奶的白发,慢慢地挽着奶奶就像当初她牵着我的手一样,在曾经一起走过的林中散步,依然是桂花香气弥漫的秋日,多么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彷佛走过去便是永远……
今年三月八日,接到奶奶病危的通知,我和爸爸妈妈立刻赶了回去,静静坐在病床前,紧紧地握着奶奶粗糙的手,望着她苍白的面孔,泪水顿时涌了出来。一段爱的剪影又在脑中浮现。微笑的她,讲故事的她,亦或是抱着我睡觉的她,都让我那么的熟悉。当时她已昏迷,神志不清,早就分不清我们是谁,但是奶奶却惟独盯着我看了好久好久,我也面带微笑强忍泪水地看着她,希望她能够记起那个调皮捣蛋却深深爱着她的孙女……
遗憾的是,四月八日,奶奶还是去了。她走的时候全家人都围在她身边,我跪在床前,泣不成声,紧紧握着她的手,她却闭不了眼。直到大舅爹叹息着对她说“会好好照顾好静雅、志勇和老母”时,奶奶才慢慢地含泪闭上了眼。我放声大哭,奶奶,为什么您不再多活几年,让我好好伺候孝敬您多点时间?为什么您走的那么匆忙,连声“我爱您”都没让我说出口!
奶奶,又逢桂花飘香的季节,我也再次回到了属于我们的那片桂树林,这次陪在我身边的是爷爷、爸爸和妈妈。您让我知道了要珍惜幸福美好的生活,所以我没有哭,慢慢扶着爷爷,回忆着一段段属于我们的爱的剪影。奶奶,您在天堂一定要过得很好,我会永远为您祈祷祝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