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了,总是习惯一个人倚窗独望......
窗外,太阳从白杨树的边缘下去,斜斜的光线射在书间的楼房上,使他们都成为古铜色,树下一抹抹的夕阳,像金色的台布一样铺在那里。那些大树,那些看起来很陈旧的阁楼,那些欢声笑语打打闹闹的小孩,那些封尘了的旧时光,那已走远了的人,那件曾经让我悲伤也温暖的事,每每忆起,都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小时候,我父母常年在外出差,几个月甚至一年也看不到他们。家里,只剩奶奶每天照顾我,毕竟是年龄不同的两代人,奶奶讲给我听的老故事,我也总是听不懂,还依稀记得奶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卑怯的人,即使有万丈的怒火,除弱草以外,还能烧掉什么呢?”当时年少,悟不透这些话,总是在奶奶说完故事的时候偷偷溜走,跑到院子里寻找自己的小天地。那时候我的性格有点孤僻,大概与我爸妈常年不在家有关,除了和奶奶,我不太爱与别人说话,看到其他小朋友不知疲倦的嬉闹在一起,我常常一个人躲起来,默默的看着小朋友们玩。因此,我成了那些野孩子的攻击对象。
那天下午,天阴暗着,仿佛正酝酿着一场大雷雨,隐晦的空中漂浮着层叠的弛逐的灰云,犹如铅笔画幅上烘染的颜色,院子被湮没在一种泥泞和潮湿的空气中,这个下午原本是风平浪静,毫无征兆的。我独自一人和娃娃玩着过家家,让我怎么也没想的的是,那群野孩子又来找我麻烦了.......
“哈哈,又是这个野丫头,怎么你一个人在玩呀?是不是没有人愿意和你做朋友啊?”野孩子的头儿居高临下的望着我,语气带着恶意的嘲讽。”哈哈哈,野丫头!野丫头!“头儿的随从们附和起来。”这就是你的朋友?“头儿指了指我怀里的娃娃,我隐约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便把娃娃抱得更紧了些。”这娃娃真好看啊,我家就缺一个这样的,杰,你帮我抢过来!“那个叫杰的家伙箭步冲上来,扳开我环抱着娃娃的手,试图想把娃娃从我怀里抢走。”不要抢我的娃娃!“我嘶声竭力的喊着,突然,一声响彻云霄的雷声迅速在天空中炸开,掩盖掉了我的声音。又有一个孩子上来了,他推搡着我,又把我的手臂往后拷,把我的手臂勒得生疼。可我还是死命抓着我的娃娃,任凭周围的孩子嘲笑着我,用低俗的语言侮辱着我。清脆的”撕拉“一声刀子似得割在我心里,我的娃娃硬生生的被人拽破了,忽然全场安静。这会儿,风刮得越来越大,吹乱了我的头发,吹疼了我的心。’切,没劲。”那个头儿把我的娃娃扔在地下,顺便踩了一脚,把娃娃原本洁白的衣服弄的无悔不堪。“太没劲了,走吧。”他向他的随从们招招手,那么蛮不讲理,那么理直气壮,装作若无其事,挎着大步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几滴雨落在我脸上,紧接着越下越大,我没有走,盯着地上被撕破的娃娃,似乎还没有在刚刚的恐惧中惊醒过来,无情的大雨仿佛也在欺负着我,我任凭冰冷的雨水打在我身上,我的眼泪顺着眼角漫延开来,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那一刻,我的世界里没有光,没有人,只有黑暗,我任由自己在黑暗中沉沦,真想就这样睡过去,最好不要再醒来,那些被人欺负的光景却不放过我,一一在我面前闪过。良久,暴雨停了,我却还沉浸在悲伤中,突然,一个慈祥的,温暖的声音响起“孩子,不要伤心,过来吧。”这熟悉的声音把我从黑暗的边缘拉了回来。我睁开眼睛,是奶奶,我望着唯一能给我安慰的人,想都不想就拥进奶奶的怀抱里。她一脸慈爱沧桑,年轻时乌黑的头发已有如严冬初雪落地,像秋日的第一道霜。根根银发,半遮半掩,若隐若现。脸上条条皱文,好像一波三折的往事,奶奶粗糙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发,低头对我细语“没事了,没事了,快回家吧。”
雨后的黄昏下,一老一小的影子被太阳的余晖拉的老长,老的搂着小的,小的搀扶着老的,一步一步往家里走回去......几天后,奶奶从柜子里拿出缝补过的娃娃给我,娃娃已经洗干净了,原本被撕破的地方奶奶也一针一线的帮我缝好了,我接过娃娃,喜悦的心情从心底里蔓延开来,我把头埋在娃娃的身上,呼吸着娃娃身上淡淡的檀木清香,我笑了,奶奶也笑了,我们都笑的像得到了心爱的宝贝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笑着。奶奶那双曾经被岁月的沧桑深深埋藏了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丝光彩闪过,那光彩流转着,似乎回到了一个纯真无邪的童年......夕阳下,我和奶奶坐在庭前,看那白杨树下的点点光斑随着风摇摇晃晃,窗前的小风车吱吖吖的转着,奶奶搂着我,第无数次说起那句话“卑怯的人,即使有万丈的怒火,除弱草以外,还能烧掉什么呢?”“奶奶,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啊?”我问。奶奶转过头,笑了笑,把我搂的更紧了一些,说道“人不可以软弱,软弱了就要被人欺负,所以做人一定要坚强,站起来,不要被人打倒!”我点点头,似乎略有感触......
这会儿,窗外起了风,树叶在风中簌簌发抖,我坐直了身子,从回忆中回到现实。奶奶在一年前已经出世,我也搬去父母的那个城市跟他们一起生活。我从书桌底下拿出那张泛了黄的照片,抚上那张冰冷的黑白照,渴望触摸到奶奶的体温。奶奶在照片里笑着,还是当年那个模样,眼窝凹陷着,眼神慈祥又带着沧桑。想起奶奶临终的那一天,她交代我的话,握着我的手,最后的一丝体温,她颤抖着扯着喉咙发出声音,嘴巴一张一张的,断断续续的说“孩子...要好好用功读书,奶奶...奶奶要先走啦,你要...要好好照顾自己...”回忆至此,我的眼泪已经忍不住往下流......
十三岁的我,终究是长大了,终于悟透了那句”卑怯的人,即使有万丈的怒火,除弱草以外,还能烧掉什么呢?“,也懂得怎样妥善地保护好自己了,可是想起旧事,免不了暗自思量,那些被奶奶温暖过的日子,就像暖流一般从心中流淌而过,冲洗了所有的悲伤;而那些悲惨的日子,像风像雨也想梦,昏昏沉沉第谁在时光的甬道里,再也没有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