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雨露未晞,清新的空气中裹夹着泥土的芬芳和从远山传来的木叶的清香。湿润的院角里静静地矗立一棵梨花树。微风乍起,含露的白色花瓣慢慢飘落,温柔地拂过我的手心,宛如一位迎风曳裙的白衣女子,轻甩水袖,留下一地哀婉的乡思。
十四年前的回忆纷至沓来。
一个稚嫩的孩童快乐地穿梭在大片大片白色花丛中,脸上是早已风干的泪痕,朝着坐在青石旁的老人挥手。
“奶奶,奶奶,快进来和我一起玩啊。”
老人缓缓起身,虽然身躯佝偻,但是步态稳健。“乖乖,奶奶这就来……”还没说完,小孩一头蹭进老人的怀中。老人立稳脚跟,望着怀里那颗小小的脑袋说:“乖乖,奶奶可不禁撞。”
“为什么啊?”
“因为奶奶老了。”
“老了是什么?还有,奶奶,为什么小五说我是没妈妈的孩子?”怀里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带着浓浓的哽咽和委屈。
老人抬起枯瘦却温暖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小孩细碎的软发。“人一旦老了就没力气,奶奶不知道下回还能不能站稳接住你。”她停顿了一下,眼角泛起潮气,浓郁的花香被氤氲的水汽冲散了。“乖乖怎么没有妈妈,你的妈妈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她呀,在给你挣钱,挣到了钱她就会把你接到身边”“真的吗?”
“奶奶什么时候骗过你。乖乖的身上现在也有梨花的香味哟。”
小孩跳脱这挣开着老人怀抱,低下头仔仔细细地嗅了嗅自己的衣服。脸上新出的水痕使她笑起来像一个小花猫,“嗯嗯,好香啊。”全然忘记了刚才烦恼,空气又弥漫着馥郁的。
从那时起小孩开始了与身边的老人一齐在梨坡上眺望远方日子,每值阳春三月,总是伴随绵延清幽的。
终于在第二个年头等来了小孩的母亲。小孩好奇地望着母亲沧桑连接着欢喜的面孔,她甚至看不到姥姥慈爱含泪的眼眸。她窝着在母亲的怀抱里,闻着母亲路过梨坡身上所带来的轻轻浅浅的,这就是她的妈妈,以后再也没有人会说她是没有妈妈的孩子了
直到跟随母亲去县城上车的那一刻,小孩终于想起来刚才一直沉默落泪的姥姥,她慌了,哭着拽着妈妈的手,“妈妈,妈妈!姥姥呐?”
母亲吻吻她的额头,“车太小了,姥姥只能等下班车了。回到家,再等会就能看到姥姥了。”小孩闻着母亲身上已经很淡了的沉沉地睡去了。
“该吃饭了,站在外面时间长了会感冒的。”
“知道了,妈,我这就回屋。”
后来小孩又开始眺望远方的日子,不过这一回只有她一个人。
最后她知道她永远也等不到那人,她甚至不清楚她们之间的辈分,她只知道她一直是叫她奶奶。一个已没入泥土化为灰烬的人她永远也等不到。
我低低头,眼泪就这样滚落到衣襟上。
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浓郁芬芳了,因为再也看不到银波绵延的梨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