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布很久没有去医院了,那个消毒水充斥的地方,是陆小布的伤。而这伤,是从初二的那个夏天,灼热的阳光下中蔓延开来的。
陆小布的爸爸是医院内科的主治大夫。从小受爸爸的影响,陆小布也渐渐爱上了医生这个职业。于是,猫在爸爸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消毒水味道的时候,对她来说,就是伟大理想的前奏。没错,对陆小布来说,医生,是她一直想施展伟大抱负的称呼。可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升入初中,陆小布的学习成绩一直很优秀,她会在早晨的播音时间里读优美的文字,用很抚慰人心灵的声音。而那时陪伴在他身边的另一个人呢?那个男生是谁的?那个男生叫柏林。正是因为柏林,陆小布才会那么迷恋播音的时间;正是因为柏林,陆小布才会去他当社长的绘画社;也正是因为柏林,陆小布才会在午夜的梦境里一次次嘴角上扬。
一段无声的暗恋,绽放在一年的时光里。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样让人抓不住。转眼间,陆小布升入初二,同级的柏林也是。她二班,她三班,仅仅一堵墙的距离,却让陆小布感觉远得不能呼吸。她多么贪恋自己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如果有那么一次让她选择永远,她一定会用在这几分钟里,用在注视柏林的机会里。陆小布单纯的暗恋,就只是那么简单,柏林的一个微笑会打动她,一个鼓励的眼神也会让她深深铭记。那些日子,疯长的爱慕在疯长的青春里混浊不清,不断地侵入人心。
是谁说过喜欢就会想要拥有。陆小布开始盘算着要如何向柏林告白。她设计过很多偶遇,如在播音时间结束的几分钟告诉他,得到答案;又或是放学之后跟在他背后尾随他回家,在他回家的路上忽然跳出来对他说,给他一个惊喜。
不过事实着实让陆小布惊讶了一番,她设计的场景还没用上的时候,柏林就已经站在她面前,一字一句地说喜欢她了。陆小布当时脑袋一片空白,只是腼腆地低下头傻傻地盯着自己的帆布鞋,研究了半天也没有什么结果,而当她抬头时,就只看见柏林失落的背影和他准备送给自己的、散了一地的千纸鹤。陆小布慢慢地捡起那些五光十色的纸鹤,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着”对不起“。虽然她多么渴望这一刻的到来,甚至想要自己去创造,但当它终于来临时,她却没有去回答的勇气。大滴大滴的泪水在千纸鹤上氤氲开来,陆小布终于明白:原来自己,真的还没有承担爱的能力。
那一次告白时事件后,陆小布辞去了播音站的职务,专心学习,专心记笔记,专心地,装扮自己的生活。她每天听着柏林一个人在播音站里读优美的文字声音哀伤,一个人放优美的旋律,想象他落寞的脸,心中有淡淡的惭愧滋生。学校很小,偶尔陆小布也会遇见柏林,但她总是在很远的地方就逃离他的视线。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不过她清楚的知道,这个年龄,实在是不应该有故事的。说来也怪,自从她辞去播音站职务一个月后,就确实很少见到他了。
如果不是初二那年夏天的寂寞丛生,也许陆小布的生活就真的不会再和柏林有任何交集,她也会守着自己的理想直到毕业。可命运就是这样,你越不想要的,它就注定要给你。
初二的暑假,阳光灿烂得不像话。陆小布每天上网、看电视,带着肿肿的眼袋睡去,又带着浓黑的眼圈醒来。日子迷迷糊糊,却又无事可做。最后,陆小布在爸爸的鼓动下,终于拖着疲倦的身体去医院“提前演练”。
虽然陆小布对医学理论一窍不通,但拿药、换纱布的工作还是难不倒这个主治医生的女儿。看着病人的微笑,陆小布就觉得满足了。这样的日子,也是一种幸福。可是,自从爸爸的办公室中发现了一本病例簿,陆小布所有的坚强和隐忍,在看到病例簿上名字的那一刻,都溃不成军了。病例簿上,柏林,男性,15岁,临嘉初中,血癌晚期。
陆小布知道了为什么柏林读文章时的声音那么哀伤,为什么柏林的脸一天比一天苍白,为什么自己辞去播音站职务之后就很少见到他。一切都明了了,可是,陆小布却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在护士长的指引下,她来到了以前很忌讳的加护病房。为什么忌讳呢?因为陆小布认为只要进了那里,就只剩下可数的日子了。可是现在呢,柏林就在里面,他就在里面。
陆小布轻轻推开了病房的门,柏林躺在洗得洁白的床单上,浓烈的阳光透过纱制的窗帘照射在屋子里,竟然变得曼妙又柔美。柏林静静地躺着,脸色发白。他睡得那么熟,平稳的呼吸,起伏有致的胸部。可是,许久以后,自己还会再看见他吗?听见他的笑声吗?想到这里,陆小布忍不住抽泣起来,但她不想吵醒柏林,在最后的日子里,自己不可以再打破他的宁静了。
陆小布放下自己亲手折的一篮纸鹤,擦干了脸颊上的泪水,在心里默默地期许柏林能够快乐地走完剩下的日子,之后,她静静地退出了病房。
就在那个夏天,陆小布打消了关于医生的一切打算和想法。她知道,不仅现在,将来她也不会。她受不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更怕怀念柏林,他的笑,他的叹息和他的背影。
秋天来了的时候,新的学期也来了。陆小布开始很淡的看周围的事物,不再喜欢别人,也不再接受任何男生的心意。再闲暇的时间里,她总会回想起柏林,那个男生,和自己那个夏季,悄无声息地盛开在阳光下的忧郁青春。